整个牢房几乎都没有窗户,只在房顶侧边开了些拳头大小的洞,用来流通空气。
此刻下了雨,衙役们都有些懒散,顾不得巡逻左右,只都聚集在牢门前的屋檐下,各自闲聊。
某个砖缝角落处,一条通体黑黄纹的小蛇探出头来。
蛇头上有些赤红花纹,两指粗细的蛇身如箭,游动速度迅敏。
在倾盆大雨中,它快速游走在牢房外面的野草地里,逐渐爬上暗处的牢房墙壁,逼近顶部的孔洞。
无一人察觉。
牢房中,常年暗无天日,石壁上燃着灯烛,空气憋闷,弥漫着臭烘烘的粪尿气息。
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满头白发的人正盘腿调息,面庞阴冷枯瘦,眼周布满皱纹,周身气势如同幽冥恶鬼。
“嘶....嘶....”
盘着腿的脚踝处,爬上一条凉冰冰带着水渍的蛇,他嘴角露出笑意,十分熟捻的用指尖点点蛇头。
小蛇熟练的抖了抖蛇身,蛇鳞下,一只被油纸缠裹着的布条,缓缓露出。
冥无极展开布条眯眼端详着,片刻后,从蛇嘴里拽出指肚长短的炭笔....
“乖孩子,去吧,去吧,往来处去,有好吃的肉在等你,去吧。”
小蛇似乎能听懂人话,张大蛇口又嘶嘶几声,随后顺着来时的路,快速离开了牢房。
它得回到临近街角暗巷里,那里的主人冥盛正在翘首以盼。
牢房里能听见沉闷的雨声落在屋顶,冥无极拍了拍膝头的灰尘,嘴角勾出一抹阴森恶笑。
“小伢子,即便是死,你也得陪老夫共走黄泉路....”
他这些年苦心做出的一切,眼瞧着都毁于一旦,已经没了扭转之力。
‘满心疼爱’的二弟子冥潇也丧身于魔教之手。
这些都暂且不提,想到皇城中的某个贵人,冥无极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这条老命是死是活都无妨,只要能留下剑门宗的薄弱一脉,早晚会有伟业再起的那一天!
到那时,他会在阴曹地府踩着那小伢子的残魂,傲天狂笑!
......
烈阳城,今夜无人敢眠——
宅子里,景钰的卧房,门被玉翠猛地推开!
“夫人!夫人,您快跟奴婢走,快!”
景钰趴在软塌的矮桌上,似梦似醒,猛地被人叫醒,还未问出口,就听前院方向,混合着暴雨炸雷,喊杀冲天!
他瞬间惊慌浮上面庞,拽住玉翠的胳膊,连声问:“出了什么事?外面是什么人?南清弦呢?他们人呢?”
“剑门宗的人打过来了,教主已经死了,左右护法都不知所踪,夫人!您快逃命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
教主已经死了。
死了。
南清弦死了?
这话就像是一颗炸雷,猛地把景钰所有理智都炸的荡然无存!
他跑走的脚步停顿住,脸色煞白的看着玉翠的眼睛,不敢相信。
玉翠从身后递出来染了血的银魄剑,没瞧见剑鞘在哪,他只觉得滴落的血珠,散发丝丝苦腥气。
“夫人,您快跟我走,再等一会儿剑门宗的人就杀进来了,看外面!”
玉翠嗓音尖利刺耳,景钰失魂落魄的往敞开的门外看。
院子里,平日还跟他嬉笑闲聊的丫鬟婆子们,浑身是血的躺了一地——
“夫人,夫人?夫人!”
“啊!!”
景钰惊叫一声,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把端着参茶的玉翠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茶盏,从一旁拿起手帕,语调温和:
“夫人可是做噩梦了?教主担心您睡不着,让奴婢送茶汤来....”
景钰还没回过神,愣愣的接过递来的手帕,攥在手里,唇线紧抿着,指尖都在颤抖。
原来,是梦啊。
“夫人,您做了什么梦?是不是有大老虎追您?都哭成这样了。”
玉翠刻意语调轻松的说着话,好让人脸色别这么惨白,看着怪吓人的。
“.....哭?”
景钰抬手摸脸颊,触手冰凉湿润,借着茶汤倒影,他看见自己此刻,泪流满面!
拎着帕子胡乱擦脸,随后跑到床铺边快速套上衣裙,嘴里问:“南清弦呢?他们都在哪?”
第151章 血战之夜
玉翠不明所以,对夫人直呼教主名讳有些惊讶,但还是回应着:
“教主和左右护法此刻都在书房里,夫人,您先把参汤喝了,一会儿就凉了。”
景钰动了动鼻尖,参茶的苦腥味儿在房中蔓延,原来梦里闻见的是这个味道。
他指尖快速系着腰带,百魂针也扣在腰间,又拿起平日里随身带的银钱和皇室玉牌通通塞进怀里。
手捂着胸膛,砰砰直跳的心脏这才平缓了些。
还好,只是个梦。
景钰有些嫌弃的看了参汤一眼,抬步走出房门:“我不喝,我去找他们。”
玉翠连忙拎着裙摆追前面的白裙身影,也跑出去:“哎,夫人等等我....”
外面雨声渐停,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浸入花草的清新气息,一切似乎都是祥和静谧的。
往书房走去的一路,宅子里的丫鬟仆从们都还没睡下,毕竟自家教主都还在书房里,她们哪敢去歇下。
长廊里挂着暖色灯笼,被夜风吹的晃晃悠悠,四个小丫鬟瞧见突然出现的白裙身影,连忙弯腰:“夫人。”
“嗯,教主他们还在书房?”景钰脚步未停。
“是。”
有个年纪稍小些的丫鬟,捂嘴偷笑:“夫人和教主的感情真好,这是要来唤教主回去就寝吗?”
“......”
景钰听着身后小丫鬟说的话,早已经习惯了,也没理会,继续往书房走去。
南清弦和白宸正在书桌前看着一幅天极宫的地图,神色严肃,另一边的姜肆也没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
“南哥!”
景钰一把推开书房的门,直到视线落在那边好好的人身上,才算是猛地松了一口气。
总得自己来看看,才能真的放心。
南清弦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人影,手都下意识摸上剑鞘了,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是谁,连忙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几个人的神经线都在紧绷中,姜肆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走进来的人。
景钰摇摇头,勾出个笑脸:“没,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哎呀,都是自家兄弟,没道理你们在这里忙碌,我蒙头大睡吧。”
“呼。”姜肆松了一口气,又坐回椅子上,说:“嫂嫂,我被你吓了一跳。”
“呵呵,我那么吓人吗。”景钰干笑两声。
白宸往自己脑袋上指了指,出声提醒:“嫂嫂这样披头散发的跑过来,我们自然是心惊的。”
“啊。”景钰连忙抬手摸头,这才想起来,那会儿沐浴过后就趴在矮桌上想东想西,不小心睡着了。
后来又被噩梦惊醒,一时间也没顾上梳头。
“嫂嫂,你穿着一身白裙子,披头散发的闯进来,你说说,我们能不吓一跳吗?”姜肆笑起来。
景钰这会儿心绪才平稳了些,但他不想回房间梳头,左右瞧了瞧,旁边架子上的浅色纱幔垂在空中。
“嘶啦——”
他撕下来一根长条纱幔,又抬手把几乎到腰的黑发拢到肩膀前面来,用纱幔布条绕了两圈牢牢的绑紧,才又抛到背后去。
墨发仅用一根布条束着,额前两边垂着些碎发,气质慵懒中又被那张脸衬得出水芙蓉一般。
那边的三个人看着景钰如此不拘小节,也都习惯了,反正这人一会儿就要回去睡觉,随他梳不梳头吧。
景钰打了个哈欠,缩在姜肆对面的太师椅上,没什么形象的盘腿斜靠在那,眯着眼看人:“南哥,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嫂嫂,你不如回房睡。”白宸看人的坐姿难受的很,从书桌后面拎起个长条抱枕拿了过去。
景钰摇摇头,把抱枕接过来团在怀里,说:“不要,我想在这里待着。”
那梦太真实了,他有些害怕,回房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看着这三个人。
“由他坐着吧。”南清弦收回视线,示意姜肆和白宸往图纸上看,三人继续说话。
景钰听的昏昏欲睡,却根本儿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心头猛地又开始突突跳。
这感觉又压抑又难受,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南——”
话还没说出口,房门就被重重拍响了!
“教主!有大批刺客闯进来了,是剑门宗的人!”
“......”
这个变故让白宸都满脸震惊,脱口而出:“剑王冥不在天极宫,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不让他跟旁人见面,是谁敢下令让他们此刻杀过来的!”
无人知晓,自然也无人回答他。
南清弦一边朝景钰走,一边头也不回的快速说话:“姜肆随我带人迎战,白宸去叫人过来.....”
最后,他拽起景钰的胳膊,语调沉稳:“你先离开,往城外去,以你的轻功逃出去没问题,别怕。”
景钰没有动作,事到临头反而冷静了,他盯着南清弦的眼睛,语调平稳:“那你呢?”
“....几个刺客而已,我足以应对,很快就会去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