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是他上司家的千金,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现在的满身功勋。他上司看他人本分又老实,便把女儿许了他,没想到后来,袁杰的功勋越来越多。
从一品威武大将军,放眼朝廷,有这样功勋的将军寥寥无几,更何况袁杰才四十。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将来,封侯封王,也不无可能。
将军之位,无法照拂子孙,但封侯封爵位,是可以照拂子孙的。
“父亲。”私下无人,袁念恩对袁杰的称呼,还是照前。
“你来干什么?”而袁杰对他的态度,也是相当不客气的。叛国的罪证是在他的书房里找到的,袁杰思前想后,唯一能在他的书房里来去自如,而有动机的人,只有袁念恩。
他袁家真是养了白眼狼。
袁杰凶狠的目光,并没有让袁念恩后退半分,他只是笑着道:“父亲与我道不同,便不相为谋。”
“你忘恩负义。”袁杰恨不得杀了他。
“既是如此,我便再负的决一点,父亲放心,父亲去了之后,我会为父亲烧香供奉的。”袁念恩语气平平,丝毫不被袁杰眼中的厉光影响,“据说铁证如山,父亲一直不肯招供,父亲固然熬得住,但是景非呢?他从小娇生惯养,那些无情的酷刑,他怎么熬得住?”
“你……我袁杰的儿子,不畏酷刑。”袁杰眼神有些动容。二儿子一个文弱少年,当然熬不住无情的酷刑。可是,他为了国家征战沙场,他对大燕国忠心耿耿,如果换来一世的污名,就这样的含冤而死,他死不瞑目。
“父亲,再硬的骨头,如果用刀子一片一片的刮下,也会支撑不住。父亲,景非支撑的住吗?”袁念恩又问。
“你……你这个畜生。”袁杰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父亲只要招了,我便饶他一命。”袁念恩又道。饶他一命?真是笑话,他此生最恨之人,就是袁景非。那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凭什么有如此尊贵的身份,有如此疼爱他的父母,又凭什么在小时候犯了错,要他去顶替?
袁念恩永远不会忘记,寒冬腊月里,他是如何为袁景非顶替了罪名,在学堂里被那些学生压在地上,一件一件脱了衣服,像狗一样的在地上爬。
不,不只是爬,还学着狗叫。
慢慢的,袁杰收起了所有的愤怒,他用一种近似怜悯的眼神看着袁念恩。在袁杰的眼底,袁念恩突然觉得自己很狼狈,但是他挺直了背,骄傲的笑着。
“好,我认罪。”久久,袁杰说出这四个字。堂堂从一品武将,坐到这个官位,可见为大燕国立了多少的汗马功劳,而现在,因为一个小人,而要降落了。也许,不只是一个小人,小人背后还有很多的错综复杂,但是袁杰想开了。一个国家,并不是靠他一个人来守护的,他一个将死之人,哪里还能管那么多。
袁杰闭上眼睛。两个儿子,他都想保住,一旦他认罪了,袁家大房那边肯定不会有事,否则这次被抓的就不会是他家了,所以罪名不祸及九族,那么就是满门。可是,他不确定他如果把景非是养子的身份供出来,皇帝会不会开恩,现在他只能赌一赌了。
刑部尚书拿着袁杰的罪供,仔细看了又看。当中没有写到他是如何叛国的,他只是承认叛国的罪名,但是当中提到,袁景非乃是袁家养子,请皇上开恩,饶他一命。而真正的袁景非,于十八年前已经去世,牌位在鸿福寺里。
想到袁念恩是六皇子,又想到袁景非说的那个九个月大的事情,再联系现在袁杰的话,于常秋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可怕的念头闪过。
拿着袁杰招供的罪状,于常秋马上进宫。
御书房。
大燕国当今皇帝夏云厉,今年四十八,正值壮年。
看着手中于常秋提供上来的罪状,皇帝的眉头紧紧蹙着。所谓功高震主,自古以来,每一代的帝皇都是有野心,也有疑心的。他的野心有多大,那么他的疑心就有多大。袁杰是个出色的武将,但在大燕国并非最强,大燕国的枭雄是北亲王夏复孝,人称战神。历代北亲王,只效忠皇帝,非皇族中人,被赐皇族的姓。
“既然证据确凿,袁杰又认罪了,那就依法办事。”皇帝道。任何一个肖想他江山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对于敌人,皇帝从不仁慈。
“那鸿福寺还需要去调查吗?”于常秋问。
“不必了,不管真假,就当给袁杰留个后。”皇帝下了圣旨。
“遵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罪犯袁杰辜负皇恩……三日后午时,满门斩首!
从于常秋离开,又引来狱卒的酷刑时,景非就知道,于常秋传给皇贵妃的话,并没有引起皇贵妃的回应。
景非觉得可笑。
酷刑还没有结束,袁杰招供了,引来了皇帝的圣旨,满门……好一个满门,并不在满门内的他,带着血迹淋漓的身体,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了。
为什么要承认?
“小白,你书中关于袁景非的命运走向现在是怎样的?”在这个时间点过来,还是没能改变袁家的结局。
重生,并非任何的时间点都可以,这一世只能选择这个时间点。景非的身体很累,在刑部大牢门口的墙壁上靠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东辰郡,你在哪里?
“从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关于这个世界的命运走向,我就看不到了。”命运之书回答。
“嗯。”景非闭上眼,心里觉得很压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隐隐景非知道,是因为袁家,刚重生过来,他的心里对袁家并没有感情,但因为拥有了这具身体,拥有了原主的记忆,是身体的本能在驱使着他哭泣,为了袁家。
记忆里的母慈子孝,记忆里的兄友弟恭,这是景非从未经历过的,但看着原主的记忆,体会着他曾经任性的日子,家人的包容,景非觉得仿佛自己也走过了那样的人生,那样的生活。
猛地,景非睁开眼。
袁念恩来到了景非的跟前。
这是景非不通过看原主的记忆,第一次看到了袁念恩。不得不承认,袁念恩的外表是非常出色的。他五官俊俏,身材高挑,举止间流露出自信,又打着恰到好处的内敛。这个人,至少在行为上,并不张扬,却也让人忽略不了。
戴着袁家养子的光环,又才华横溢,就算不是真正的袁家人,凭自身的优秀,将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但在心中,这个袁念恩只是自己花钱买来的仆从。一个幼稚,一个隐忍。难怪原主会输的一塌糊涂。
景非从来不屑伪装,即便此刻非常狼狈,他依然挑眉,高傲的看着袁念恩。
袁念恩讨厌景非,就是讨厌他的高傲。袁家不事生产的废物二公子,他的傲气,是用袁杰的战功养育出来的。而这种深入骨血的骄傲,却是不会随着袁家的落魄而消失。袁景非的骄傲,无法允许别人践踏,和袁念恩伪装出来的骄傲,是不同的。
骨子里,袁念恩是自卑的。
当袁景非还是袁家二公子的时候,就算他袁念恩处处比袁景非优秀,可是身世,是袁景非最优秀的地方,所以袁念恩嫉妒他,嫉妒的要死。
而现在,袁景非不再是袁家人了,袁杰供出了他养子的身份,袁念恩原本以为袁景非会一败涂地,跪在地上摇尾乞怜。但是没有,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傲的看着他。
这让袁念恩的内心,又生出了自卑。这六皇子的身份,原来是他的。
两个人看着彼此,外人眼中,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景非不语,他的眼神冷漠又不屑,仿佛袁念恩在他眼中,只是一只蛤蟆。
“袁景非……哦不,你……不姓袁。”袁念恩微微一笑,“我该怎么称呼你?我看算了。”
先开口的人,终究在气势上输了。
“你可以叫我夏景非。”景非开口,“我父姓夏,母姓阳。”
“你闭嘴。”袁念恩上前一步,“大言不惭。”说着,伸手就要给景非一巴掌。
但是景非一把握住了袁念恩的手腕,看似风一吹就会倒的人,此刻的力气极大。还是那样骄傲的眼神,冷酷的看着袁念恩,眼中的杀气毫不隐藏。
第67章
“你……”袁念恩心中胆颤了几分,手,不自禁的收了回来,“你且等着,三日后袁家就没了,看在袁家收养过我的份上,我让你送他们最后一程,之后,再送你去跟他们团聚。”袁念恩的杀意,也不隐藏。
“哼。”景非放开了他的手,“袁家满门多少人口,你且给我记着。”语罢,他身姿笔直的从袁念恩面前走过。
多少年来,袁念恩就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虽然是袁家养子,可到底不是娇贵的亲子。
夏景非……
袁念恩此刻就想冲上去,杀了这个人。
从刑部大牢里出来,景非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他此刻能去哪里?要去哪里?
“小景。”命运之书的灵体,出现在景非的怀中,毛发白色的猫儿,和狼狈不堪的景非,倒是十分鲜明的对比。
景非抱紧了它,心口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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