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懋见人就笑:“哟,归副司使忙着呢?”
归问山立刻警惕:“你又想干什么?”
看来上次的案子让他印象很深,也不是什么好印象。
苏懋只是笑,没说话。
归问山眼皮一撂:“寿宴上起出的骸骨?”
苏懋走过来,顾自坐下:“看来你都听说了。”
归问山肃着脸:“听不听说的,都与我无关。”
“我也不是为这个来的,”苏懋笑眯眯,“徐昆雄你还记得吧?奉和宫的门正,可怜哟,上个案子被你给挤兑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刷马桶呢,奉和宫门口一摊子事没人管,实在不像话,归副司使要不要考虑调个岗?”
归问山好悬一口茶喷出来,你可要点脸吧,什么叫被我挤兑走的?明明是你天天在跟人杠!
但他足够谨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苏懋就知道这个人不好搞,不过没关系,他也有秘密武器啊:“你很希望离向散都头近一点吧?”
归问山眯了眼。
苏懋更有底了,指尖轻轻点了点椅子边:“上一个案子那么操心,恐怕不是正义感爆棚,案发时你我在一起,能彼此互为证明,你担心的也并不是自己,而是别的。”
“我想寻向散都头问事时,你正好寻了机会与他说话;那夜我同小郡王翻墙去都知监时,你又刚好躲在灌木丛,若非小郡王不慎,你不会出来,而后你提醒我们,向散都头就在附近值守,需得避过;我于堂审前最后整理细节时,说谁有疑你都没发现意见同,提到向子木三个字,你立刻有了距离感,连‘咱家’都用上了……”
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嗓音:“各种借机会看人家,寻人家说话,你一个太监,肖想人殿前司都头,向子木本人知道么?”
归问山面不改色:“宫中规矩,当慎行,谨言,可不好乱说话的。”
苏懋便笑了,重新坐直:“好,我不乱说,只是向散都头非殿前司中心,值守区域划分好像就在奉和宫附近,归副司使若原调往奉和宫做门正,大约会经常看到他,归副司使要不要考虑考虑?若不然这大好机会——可就要便宜别人了。”
他之前做案情整理,察觉到这一点时,也是大受震撼,但他并不打算插手阻止,或者瞧不起谁,那是别人的感情问题,别人的事,只要没过分,不违法。今日便是这么说出口了,也不会真正的去威胁,归问山如果真不愿意去,他也不会转头去告知别人。
实在是时间紧,有案子等着办,他得快刀斩乱麻。
沉默良久,归问山才道:“你可是需要查死者身份?”
“死者之一很可能是个太监,失踪至今大概有七年,死时四十岁上下,个子高,骨头重,可能脸也大,有些地包天,”苏懋察觉到对方情绪,“几时开始查?”
归问山忖了忖,放下茶壶:“两个时辰后,我搬去奉和宫。”
苏懋笑得开心极了:“那我仔细同你说说尸骨状况……”
“便是如此,”说完,他功成身退,“那我便在奉和宫恭候了。”
“好久不送。”
各处忙起来的时候,信息不会第一时间返回,苏懋便去到东北荒院暂时的停尸房,重新看了遍尸骨,又回到现场,想再仔细看看,可并没有更多收获,可能是时间太过遥远,有些当时存在的证据,现在已经湮灭。
为什么要移尸,为什么要把两个人拼成一个人,另一个埋尸点在哪里?
有梆子声清脆悠长,响在暮暮夜色。
宫中要下钥了。
苏懋知不能再继续停留,按规矩回去奉和宫。
他以为会在门中遇到新上任的归门正,却没想到,看到了小郡王。
姜玉成嗖一下从旁边跳出来,拎着个小坛子,朝他晃了晃:“苏小懋我来找你喝酒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苏懋:……
意外是意外,惊喜就算了。
“你没回?”
“今天闯了点小祸,怕我娘打我,”姜玉成叹了口气,“等一等顺一顺,明儿个就好了,这不,能过来蹭住了。”
苏懋看了看开着的大门:“怎么不进去?”
姜玉成也看了眼里面,欲言又止,悄悄说:“怕太子表兄……在呢。”
苏懋:……
“我就等等你嘛,怎么了!”姜玉成吭哧两声,又理直气壮起来,“你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可不敢做你的好兄弟。
苏懋看出了他的怂,予.讠就是怕太子呗,也不多说,掀袍走进门:“今日可有收获?”
“有啊,可太有了!”
姜玉成一边往里走,一边和他分享:“我让人帮忙去查往年宫里都哪有过沙子,自己就去找那几个小孩,小孩们都吓着了,跟着家人往宫外走呢,我逗了逗他们,就把人给哄笑了,问他们为什么跑到那边,谁都说不清,就是觉得那里有意思,我说一片平地有什么意思,他们也说不清,好像是听谁说的,具体是谁,一堆小屁孩,也问不明白,我就问他们说,在哪玩时可有遇到过谁,结果你猜怎么着?”
苏懋:“有今日我们见过的人?”
姜玉成瞪眼:“你怎么知道?”
苏懋心说,就你表情,能骗的了谁。
“就是我们见过的那几个,都路过过!”姜玉成不管了,掰着手指头数,“荆国公家那个檀二爷,和安恪侯家长子单君卓,曾经说话路过,说了什么,小孩们没听清,但都说没什么笑模样,我寻思啊,这两个是驸马竞争对手,估计没什么好话,没准就是看对方底的……”
“还有那个小寡妇,宁娘子不小心,在那里跌了一跤,你猜怎么着,她可不是自己要摔倒的,是安恪侯家里那个庶弟,单君阳追的!你说他一个要选驸马的人,追人家小寡妇做什么?还把人追的惊倒了?”
“有个小孩眼尖,看到宁娘子摔倒时,地上有几个铜板,不知道是谁掉的,但最后被宁娘子捡了起来,揣进了荷包,要说这位宁娘子可真是贪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那几枚钱?”
苏懋:“你可曾问过这几个人话?”
姜玉成:“那倒没有,宫里出了事,宴席散的早,外男自也不便停留,我这没来得及问,不过这位宁娘子,我给你带来了!”
苏懋:“嗯?”
“她是为五公主特意召进宫的绣娘么,自然暂宿宫中,现在天也黑了,没办法做绣活,问个话岂不正好?”姜玉成把酒放在一边桌上,“咱是现在问,还是吃完了再说?”
苏懋视线滑过一边屏风:“先问话吧。”
宁娘子就被叫了进来。
今次近看,发现白日里并没有看错,她的确生的很美,杏目桃腮美人面,削肩细腰指葱葱,就是眼珠子转的有点快,显的就有点轻浮了。
可白日里看,她分明是眸黑专注,看起来很认真的人……她对这奉和宫,很有兴趣?
苏懋能看出来,这位宁娘子是个知道规矩的,也努力压抑了,但有些好奇压抑不住,遂只能用力把头往下垂。
安静片刻,他开始问话:“皇宫出了事,你可害怕?”
“怕是有些怕的,听说挖出了死人骨头,但同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宁娘子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皇宫会死人,别的地方也会死人,天底下哪没有新鲜事?妾身不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也算吃过见过,反倒没那么在意,且妾身在五公主那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也不会有人因此跟妾身为难。”
“是么?”苏懋饮了口茶,“听说你今日被人追,跌了一跤?”
宁娘子面上就带出厌恶了:“妾身知世道险恶,哪能遇到的都是好人,却真没想到,宫里也能有这样不知分寸的人,那位安恪侯家的庶公子,叫单君阳还是什么的,非要追着妾身找事,他说自己马上就是驸马了,让妾身做绣品顺便给他绣点相似的花样,好叫五公主欢喜……”
“我呸!看起来像是要讨五公主欢喜,实则就是想穿戴和五公主绣纹一样或类似的东西,叫别人以为他和五公主有什么说不得的牵扯,继而支持他们,这种花样妾身瞧的多了,才不会干!”
苏懋默了片刻,想要作实私相授受?
“你不喜欢单君阳。”
“妾身喜不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妾身要嫁人,”宁娘子还是诚恳的点了头,“不过我确实也不喜欢他。”
苏懋:“单君卓呢?”
“他兄长?”宁娘子摇了摇头,“妾身并未见过,不熟悉,不过一个窝里出来的,一个不是东西,另一个难道是个东西?”
苏懋笑了,似不经意提起另外一人:“听闻荆国公府的檀二爷今日也在附近,你可曾见过他?”
宁娘子点头:“见过的,他曾拦住过妾身,但不是那个挖出骨头的地方,是在另一处,是小花园深处,地方有些开阔,时间也要早些。”
姜玉成悄悄瞄了苏懋一眼,这么问话,故意的吧?想看着小寡妇有没有说谎?
当时檀盛拦住宁娘子说话,附近并没有旁人,只他们两个在远处,恰巧看到,如果宁娘子说谎,这一下就得露馅,但显然,这小寡妇虽然贪财,却是个实诚的,并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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