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现在是没空发落人的,看向章皇贵妃:“皇贵妃娘娘?”
章皇贵妃眼底微闪:“本宫……也是不知。”
太子:“娘娘最后一次看到四弟,是什么时候?”
章皇贵妃:“黄昏时请了安,便再没见过了。”
“哀家倒是听到了点动静。”安静空间里,太后突然发声,“略有些奇怪的叫声,就在子正前后,有点不像人发出来的,像夜猫子。”
夜猫子?
所有人目光看过来。
太后满头白发,容貌可亲,浅浅叹了声:“人老了,觉少,睡得早了,半夜总会起来一回,帐中炭烧的足,太热,枯坐难受又难捱,就想出来走两步,非太子帐篷里出了这种意外,哀家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事。”
意思是动静还是有的,只是听没听见,有谁听见,在没在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姜玉成视线扫过房间,在一个人身上停住:“有些怪啊,六表兄怎的这般安静?我还记得你今日与四表兄相伴,还频频同我和苏小懋说话,想要替四表兄招揽人才,您二位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亲亲热热在一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往前数一个月,你还和他势同水火,尿不到一个壶里呢?”
你和他接近是不是别有用心,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他又知不知道?
“冤枉啊……”
六皇子赶紧从远处走过来,朝皇上行礼叫冤:“今日冬猎,儿臣收获不错,晚上高兴,便多饮了几杯酒,一直睡到方才才被喊醒,此间发生之事,儿臣确是不知啊!”
“如同大哥一样,儿臣虽和四哥偶有政见不同,但那都是为了朝廷,私下里兄弟们吵吵闹闹也很正常,谁家牙齿还没有碰到舌头的时候?但儿臣和四皇子都知道,血脉亲情大过天,从未有过互相仇视!”
他还往前转了一圈,让所有人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诸位看看,我身上是不是酒味很重?方才不敢上前,也是怕被父皇责罚,破坏了现场,诸位仔细想一想,若我真的来过,这整个帐篷里是否会有我留下的酒味?为何方才一直不见有人提?”
这么大的酒味,是个人都能闻得到,没人提,当然是没有,所以六皇子果真没有来过?
恰在此时,被昭明帝派出去,查看各个皇子住处的人回来了,上前行礼,手遮唇形,在皇上耳边说了几句话。
声音很小,没有人听到。
昭明帝却突然暴怒:“好啊你们,一个个还敢坚称自己无辜,以为朕什么都查不到么!”
房间一滞。
一众朝臣立时跪下。
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也跪下了,个个面色肃穆沉痛:“父皇息怒!儿臣等殚精竭虑,早做准备,也是为我朝江山永固,百姓安平!北方仇敌在侧,磨刀霍霍,百姓受苦良久,若太子牺牲能带来盛世安稳,我等……我等愿做那种不义之人,哪怕死后下地狱,也要为朝争一道生机!儿臣怎会愿意与兄弟相残,只恨那敌国所言,要的不是儿臣的命,若是儿臣,儿臣愿一死谢天下,永世无悔!”
好家伙,这道德绑架的,熟练果断,够狠。
殿前司和禁卫军查到了什么,皇上因何动怒,几人为何下跪,不言而喻。
定然是跪在这里的所有皇子都蠢蠢欲动,有了计划,有了准备,甚至有了行动,痕迹并不能隐藏,被揪出来了,只不过看起来跟眼下命案并不能联系到一处,才不能立刻定罪。
但所有人的目的其实非常一致,就是想害太子。
几个皇子如此,死在这里的四皇子大概也如此,只不过他最倒霉,过来分明是想害太子的,没想到自己出了事。
以大皇子为首,几个皇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请父皇明鉴,儿臣真的没有动啊,只是想想而已,想想难道也有罪么?”
“儿臣承认来过,适时转身离开,并未动作,是儿臣下不去手,还请父皇理解儿臣的兄弟之谊!”
“儿臣虽曾想过,但并未想在今日啊父皇,还请父皇明察!”
都承认对太子起了杀念,但没做出来的事,仅是念头而已,而且这些念头都是冲着太子,而非四皇子,所以这命案,跟他们没关系。
章皇贵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谁都不可信,又感觉谁都有可能下手错杀,怎么想,似乎全无疑点的人还真就是有人证明不在场的太子了。
真让他来主理案子么?
昭明帝倒是比她干脆多了:“太子,此事便交托于你,即刻办案吧,务必要寻出凶手,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对朕的四皇子下毒手!”
太子行礼:“儿臣仅尊圣命!”
章皇贵妃哭声哀痛,几欲说不出话。
人们很快离开,现场还需更多勘察记录,接下来也别想睡了,太子和苏懋干脆去了旁边的小帐篷,商议接下来的事,小郡王自然也跟着。
接下来的重点,当然是寻找各种线索和证据,最首先一条——
苏懋道:“我们是不是先要查清楚,禁卫军报告给皇上的是什么?”
几个皇子都做了些什么,痕迹所在,可能会引导案件侦破思路,也可能就隐藏着真正的杀机,皇上不说,恐怕是不想在朝臣面前丢面子,他们却不能查。
人都是会撒谎的,证据却不会,他们需得找出来,这些皇子私底下到底都干了什么事。
不过有一点比往常案子好些,不需要特殊梳理——人物关系。
几个人大概什么性格,谁与谁有龃龉,关系曾经出现过怎样的转变,他们大概都知道,大家的社交圈子相融嘛,不过——
太子:“他们今天都接触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情绪上有怎样样的改变,都需要细查。”
就比如四皇子和六皇子,往常是互相看不过眼的,因为冯嫔的降位失宠,发生了微妙变化,今日苏懋和小郡王遇到的那一幕,像是双方达成了合作默契,但这个合作,真的是默契,还是谁在装,就不知道了,四皇子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更加无人得知,需要仔细侦查分析。
想起这位由贵妃降位的冯嫔,苏懋就感觉古怪:“冯嫔今夜为何会来,真的只是被惊醒了好奇?”
“定然不是,”太子摇头,“随驾出行如此低调,甚至未现于人前,怎会因为这样的意外突然出现?”
冯嫔可不是行事不秘之人,她有脑子,有手断,再加上不俗容颜,才成了宠冠后宫十数年之人,缺了任何一条,她都活不到这个时候,既然是低调出行,又非要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怕暴露?
这绝对不是无意识之下的行为,一定有什么原因。
姜玉成捏着下巴,想了想:“我看有两次,皇上盛怒之时,她好像悄悄拉了拉皇上袖子,止住了皇上发火,莫非……她有复宠倾向?”
如果不是,她也根本不会被带来冬猎吧?
那她故意在众臣面前出现,是想彰显存在感?那为什么不在之前,行进途中或大典之上,选在这个时候,莫非是知道四皇子会死?
总之她的出现,有些突兀,哪怕再低调,再不显山不露水,烛光之下不怎么看得到身影,甚至一句话都没说,也一定与这个案子有点说不清的关系。
“还有章皇贵妃,”苏懋眼梢微敛,“她也不对。”
姜玉成没懂,眨了眨眼:“章皇贵妃有什么不对?我瞧着她哀痛不像假的,四皇子可是她亲儿子,她的些许失态言语,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
苏懋:“她受到刺激,的确应该激动,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姜玉成:“那是……”
太子却懂了:“衣服。”
衣服?
姜玉成仔细回想,后知后觉道:“……她的穿戴,好像特别整齐了些?”
绝对不是错觉,他看得清清楚楚,今夜案发突然,所有人都是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个个都有些衣衫不整,包括他自己,就算有人特别注意仪表,整理好了才出来,也只会大概照顾三样,比如头发乱不乱,衣服理整齐了没有,鞋袜也不能乱,能见人就可以了,可谓轻车简行。
章皇贵妃就不一样了,除了后面哭的有点多,妆容乱了,衣服因扑抱过四皇子尸体也有些乱,她周身上下可谓精致,发上簪多,华贵,发式也繁复,小郡王撒娇的时候,也曾为母亲长公主亲自梳发呢,怎会不知道妇人发型打理需要多长时间?那种发式,根本不是睡觉时会有,起来随便一挽就能梳出来的样子。
还有腰间挂着的玉佩,禁步……
出门急,披风都没来的及选件上好的,衣服却穿的跟白日里见人似的,的确有点不对劲啊。
“还有,”苏懋见姜玉成反应了过来,又道,“太子问她四皇子消失这么久,她有没有担心时,她眼神闪烁,并没有正面回答。”
姜玉成拳砸掌心:“你的意思是,她根本没有睡觉,而是知道四皇子今天晚上要干什么,悬着心事,一直未有卸妆,未有安置,等着四皇子回来见她?”
太子眯眼:“我若是她,亲儿子出去这么久没回,多少会担心,想过来想看一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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