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还是很重,烧也没退,晕得比昨晚更厉害,只不过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但依然很冷。
“你醒了?”
赵相言勉强回头眯缝着眼睛,见一个中等身材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掀帘子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冒热气的杯子,里面装的应该是牛奶。
估计看他不是本国人,所以直接和他讲英语。
赵相言一开口声音哑得像另一个人,“这是哪?你是谁?”
那人把托盘放下,拿起杯子递给他,“这是我家,你晕倒在我家门口,是我把你弄进来的。”
被热气一熏,赵相言嗅觉恢复大半,闻出牛奶的香气,接过来喝了一口,仔细观察起这间屋子。
复古的装修,高矮不一的货架和柜子,琳琅满目摆着许多精美的玻璃瓶,他身下的一张小床处在墙角的位置。与其说这里是用来住的,倒不如说是个仓库。
“这些都是香氛和香水,前面是我家的店,你晕倒前没注意到吗?这是一家卖手工调制香水的店。”
“香水?”难怪他发烧感冒了还能闻到味儿。赵相言吸了吸鼻子,被热牛奶一冲,堵塞的鼻腔瞬间通畅许多,满屋子的香味更浓郁了,甚至有些呛。
“我睡了多久?”他不能出来这么长时间,尤其是不想让赵焺继续担心。
“没多久,几个小时而已,天刚亮。”
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跟他有什么深交,只是举手之劳救了他而已,连名字都没告诉过他,对他的事也不感兴趣。
赵相言和对方的想法一致,也不打算多待,道谢之后准备告别。
“你确定你这样可以吗?”那人手里抱着几个瓶子,往外走的时候停下来看他,表情不像是担心,倒像是嘲讽。
赵相言点点头,发烧而已,坚持到机场再休息也没什么问题。他艰难地下床穿好外套,走近对方的时候想给对方支付一些报酬,忽然瞥见对方手里的其中一个瓶子。
瓶身毫无设计感,上面的白色贴纸也很普通,只有一行小字,里面是透明的液体,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瓶香水。
只不过和他哥家里的那瓶一模一样。
他有些无礼地从对方怀里抽走这瓶。大概不是什么昂贵的物件,对方由他去,不过跟他解释说:“这瓶是有人定做的,不能卖给你哦,有其他味道的你可以选选。”
赵相言当然不是为了买,他拧开瓶盖,怕感冒影响嗅觉,对着瓶口深深吸了口气,这味道不会错,就是赵焺家里的那一瓶。
他晕倒时离赵焺买的那座房子不远,说明这家店也在附近,赵焺光顾这里并不算意外。
不过对方提到有人定做……
他敲了敲发胀的额头,让自己尽量集中精神,问:“你这里的香水都是客人定做的吗?”
对方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他:“基本都是,从我祖父那一代就是做这个的。”
欧洲家族生意很常见,即便不是生意火爆,也不影响他们对家族传承的重视。
“订这款香水的是不是一个中国人?”
“你怎么知道?”对方显得很好奇,赵相言心里有了大概,又看了看香水瓶,再次提出购买的要求,说自己可以出三倍的价格。
“这是诚信的问题!而且赵先生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可不能这么做。”
“朋友?”赵相言好奇他哥为什么在这有朋友。
“是的,他以前就住对面,不过只有订香水的时候才来住几天。”
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串联起来,可赵相言现在精神力有限分析不出。他又端起刚才的杯子喝了口牛奶,强撑着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卖房子吗?”
对方摇摇头,“不知道,我觉得可能和上次遭贼有关。”
“遭贼?”赵相言总觉得他漏掉了太多信息,却非要被迫在这么一个头脑不清楚的时刻获取。
“是的,和他认识之后,他因为不常来这里,所以拜托我帮他看房子,前阵子有人闯进去了,当时我想抓他,不过被赵先生拦住了。”
赵相言屏住呼吸,对方……没认出他来吗?还是说跟这演戏呢?而且他哥知道他来过?那……那岂不是……
他脑子一下乱了,想进一步思考却无能为力,无数个念头蜂拥而至,搅得他脑仁疼。对方拿起一个个瓶子逐一装盒打包,继续说道:“好像是他认识的人,不过你们亚洲人长得都差不多,我完全分不出你们谁是谁,只能看高矮胖瘦。”
原来……还好没被认出来,不然更麻烦。
那瓶赵焺定做的香水正在被装进精美的礼盒,小小一瓶,贴纸朝上,露出那行字。
“对了。”赵相言伸出手拦住他,挑眼前不那么复杂的问题问:“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你说这个?”对方指了指白色的贴纸,“这是希腊语,‘弟弟’。”
“什么?”赵相言以为自己单词听错了,怎么会有香水叫这种名字。
“‘弟弟’。”那人重复了一遍,似乎知道他在奇怪什么,解释:“来这里定做什么样香水的都有,不然怎么叫定做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定做的是情绪,有些是性格,有些是在乎的人,这没什么奇怪的。”
赵相言的心跳仿佛都停了。他看着香水被包好扣上盖子,意识到一件事,悬着的一颗心在空中不停地晃,他问:“你这个是要寄给他?”
也许……也许赵焺对他……
“是的,他说自己没空再过来了,让我寄给他,而且说这大概是他买的最后一瓶。”
最后……一瓶?
刚刚重拾的一丝希望,转眼间就被掐灭。可能是高烧让他头脑不清楚,又可能是一夜间情绪起伏太大导致他精神不太正常,只是他听到“最后一瓶”这几个字时,真切地体会了一把愤怒和绝望。
他猛地夺过盒子,抠出里面的香水狠狠摔向地面,旁边的人没反应过来,被爆裂的声响惊得直跳,“你在做什么!”
赵相言摔完了东西却无比冷静,从兜里摸出一叠钱递给他:“现在我可以把它买走了吧?”
那人被他的样子吓到,恐惧盖过气愤,只好抽走钱骂了句:“疯子,赶快离开这!”
赵相言蹲在地上把碎玻璃一点点捡起来,手被划破好几道口子也不在意,香气蔓延地到处都是,盖过这屋里所有的香味,他呼吸节奏一乱,拼了命地咳嗽。赵相言又恨又痛,痛的是自己,恨却找不到对象。
回国的旅途像一场噩梦。
他昏昏沉沉高烧不退,缩在经济舱后排的角落里,不吃也不喝,在飞机上咳嗽地差点引起投诉。
不知是故意还是忘了,他没发消息给赵焺,但竟然在到达出口见到了赵焺。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其实很想冲过去抱住赵焺,哪怕恬不知耻的用柯衍的身份,但他的精神状态极差,身体透支,已经是强弩之末,在赵焺板着脸朝他走来的时候就彻底失去意识,头朝下栽倒,被快步过来的赵焺一把接住揽进怀里。
“找你可真不容易。”
*
赵焺见到人的时候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到嘴边的训斥在赵相言倒进他怀里的时候全都不见。隔着衣服也感受到怀里的人烫得厉害,秦皓带的衣服根本派不上用场,因为赵相言穿得并不算少,只是病得太重。
几天而已,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学校班主任打电话给秦皓说柯衍请假的时候,赵焺就觉得不太对劲。老师是第二天觉得有必要跟秦皓说一声才打的电话,说以为比赛还再继续,自己也不太敢拦他,赵焺这才知道人不见了。
秦皓第一次被赵焺迁怒,但他知道自己确实也有疏忽的地方。
当天赵焺就飞回国找人,结果连着两天就等来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赵相言只听见赵焺在电话里着急,却不知道他的哭声快把赵焺的心都揉碎了。
有了信号凭赵焺想找到他就不算难,只是查他回国的机票花了点功夫。
人被赵焺带回自己另一处房子,先让医生过来开了药打了针,医生检查后说只是发烧,吃了药休息一阵就没事了。把一切安顿好之后,赵焺守在他的床边,牵起他的手想要握住时发现手上的伤口。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划伤,赵焺想了想,去翻他之前脱下来的外套,从里面翻出形状各异的玻璃碎片,要不是那张熟悉的贴纸,很难辨认出这是香水瓶。
他看向床上的人,自言自语:“你知道什么了?”
几秒后,赵焺脱掉外套和上衣,掀开被子躺上床,赵相言先感受到凉风又感受到热源,一个劲往他怀里拱,烧得发红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甚至不需要他帮着调整姿势。
赵焺将被子拉好,把怀里的人搂紧,轻轻拍着他的背,然后一起闭上眼。
半夜赵相言被渴醒,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抱着他,察觉他醒了就松开一些,室内有夜灯,看清对方的脸之后,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哥……”
赵焺并无困意,揉了揉他的头,轻轻回答:“嗯。”
赵相言再次昏睡了过去。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