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大开着,洁白窗帘被晚风吹得飘飞起来。
秦晷趴在窗台边向下张望。
底下是个绿化带,一只野猫昂首“喵”了一声,飞快地跑过。
窗台十分干净,外接的空调机也相隔很远,以鲁立新目前的身体状态,不可能从这里跳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是他自己拧断了门锁,从这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荀觉倚着门框,食指轻轻拨弄着门锁,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他说完,深深地打量秦晷:“以你的巅峰状态只怕也徒手拧不断这锁,鲁立新没有工具,还受了伤,怎么办到的?”
秦晷默然不语。
小护士瞪圆眼睛,捂着嘴唇小声说:“不会变异了叭?像电影里的蜘蛛侠……”
她不知想到什么,惊恐地四下乱看。
秦晷没吭声,转身去了隔壁病房。
隔壁住着两个男人,一个断了腿,另一个得了肺炎。
两人正在聊天。
见秦晷穿着白大褂进来,都把头扭过来:“医生,是不是停电了呀,什么时候来,这黑灯瞎火的,打牌都费劲!”
秦晷目光快速在屋里转了一圈,除了他俩,不见其他人。
“你们一直都在?有没有看见隔壁病人?”他问。
“没有。”断腿那个茫然回答,“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秦晷转身欲走,得肺炎那个别着身子递了个梨给他:“医生,吃不吃梨,我爸从乡下带来的,很甜的。”
“不……”秦晷抬手挡回去。
梨咕碌碌滚到地上,病人立刻有点尴尬。
荀觉弯腰捡起来,擦也没擦径自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说:“嗯,确实很甜。”
“是吧,你喜欢就好。”病人笑起来。
荀觉一屁-股坐在他床边,盘起一条腿,摆出乡下老太太唠嗑的架势:“你这病怎么得的呀?”
“感冒,没注意,拖成了肺炎。”病人回答。
“那你得多注意。”
荀觉上下嘴唇一翻,不过几分钟,把俩病人祖籍都给问了出来。
秦晷料定他把鲁立新忘光了,转身就走。
谁知荀觉偏在此时来一句:“你说是吧,邵医生?”
秦晷:“?”
他一问三不知,表情比白纸还空白。
荀觉只好说:“就是鲁立新呀。说不见就不见,蜘蛛侠也不带这么演的吧!”
他说完,做了个鬼脸,还比了十分夸张的手势,唬得两个病人毛骨悚然,面面相觑。
秦晷骤然感觉进了社区老年人活动中心,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先把小护士打发出去找人。
这时,那个断腿的病人皱眉说:“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断电那会,门外确实有什么东西爬过。不过我们关着门,没看见。”
“对、对!”肺炎病人赶忙道,“当时我们正关着门打牌,他出一对Q,我怀疑他炸我,一门心思都在牌上,没留意门外动静。不过断电后我开门出去看了眼,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是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肺炎病人转头看向病友,像在征求意见,“像是死老鼠,又有点腥臭,具体是什么味儿我可真形容不出来。”
“嗨,肯定是前面厕所味儿。”断腿病人撇撇嘴,不以为然,“医院里哪来的死老鼠。前面拐角就是女厕所,风吹过来什么味儿都有。”
正说着,出去的小护士回来了,气喘吁吁地冲秦晷摇头:“主治医生也在找,这一层都找遍了,厕所也没人。”
那只能去其他楼层了。
秦晷拔腿就走。
荀觉又薅了人家一根香蕉才追出去,边跑边问秦晷:“吃吗?”
秦晷头也不回:“吃你爸爸。”
“昂,我爸早死了。”荀觉压根儿不觉得遭受了歧视,边剥香蕉皮边说,“怎么说呢,邵医生,我觉得你应该挺爱吃这玩意的。”
“你能不能少觉得一点?”
秦晷烦死了。这人在病房聊起来没完,耽误不少时间,万一这期间鲁立新出什么事……
想着,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荀觉紧跟其后爬楼梯,他比秦晷高出小半个头,腿自然也长一截,没费什么力气,一步跨过两级台阶就与秦晷并肩走了。
他用手肘拱秦晷:“我觉得的事不止一点两点,我还觉得我认识你。”
“废话。”秦晷翻白眼。
荀觉被消除的记忆只有飞机被方雨萌操控的那一段,只要他脑子没坏,都能记得秦晷给过他一张卫生棉。
但是荀觉说:“比那还早,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
“……”秦晷一顿,手下意识伸向了消防通道的门把手。
荀觉道:“人的容貌可能会变,但走路的背影、问话的方式不会变。邵医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多么熟悉的话!
飞机上的记忆卷土重来,秦晷满脑子只有“心累”两个字。
他连叫荀觉不要乱想的话都懒得再说,转身就走。
这时,消防门外突然传来稀哩哗啦的声音。
“什么声!”荀觉哑声问。
秦晷马上反应过来:“采血室!”
这层楼离消防通道最近的就是采血室,听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打翻了。
秦晷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
一名小护士呆呆在站在采血室门口,脚边的地上翻倒着一个托盘,里面的试管全碎了。
听见脚步声,护士缓缓回神,颤抖着伸出手指道:“血、血样不见了。”
存放血样的柜门大开着,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仅如此,更深处存放血袋的地方也空了。
整个采血室白茫茫一片,如同被洗劫过。
荀觉目瞪口呆:“刚才那俩病人说,你们的护士手脚不干净,没想到连血样都偷,这能卖几个钱?”
“才、才没有。”护士急忙分辩,“这些血样需要测试的项目不同,有些是需要低温冷藏的。现在停电,放冷库里还能坚持一会,拿出去就坏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谁拖着脚后跟在走路。
同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28章 RH-null10
负责采血室那个小护士当场干呕起来。
那味儿太冲了,就像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熏得人眼泪直流。
秦晷马上联想到那俩病人说过的话:“像是死老鼠,又有点腥臭……”
“确切地说,不是死老鼠,是腐肉的味道。”荀觉低声道,“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可停尸房不在这啊!”小护士叫道。
话音没落,她被秦晷捂住嘴巴,拖到了门后的阴影里。
荀觉也察觉到异样,弯腰跟了过去。
一阵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乍听起来像虚弱的病人扶着墙在缓慢地行走。
但仔细一想却能发现不对劲。
虚弱的病人不会单独出行,他需要人扶,而此时却没有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再者,这里并不是住院部楼层,在停电的情况下,除非脑子有病才会摸黑在走廊上闲逛。
显然,精神科也不在这一层。
那么来人是谁?
失踪的鲁立新么?
三人一时都不敢喘气,心提到了嗓子眼。
约摸两三分钟后,脚后跟的拖磨声停在了门外。
恶臭的气味越发浓烈。
从身后的窗外射进来一束马路边的灯光,物件的影子都被拉扯得扭曲怪异。
一个手掌猛地拍向门的毛玻璃。
“砰!”
小护士浑身一抖,差点就要叫出来。
秦晷死死捂着她的嘴,几乎要把她闷死过去。
那只手掌用力推着门。
明明是一副走路都困难的身躯,手掌却格外有力,厚重的玻璃门发出摧枯拉朽的呻-吟。
荀觉用身体抵着门把,不让对方把门推开。
两相较着力,但显然荀觉不是对手,门缝吱呀呀咧开一个小口。
秦晷悄悄伸腿踢了他一脚,以眼神示意:不能开门。
原因很简单,怕小护士吓死。
看那些重症病房家属对医生的态度就知道,如果面前出现一具尸体,他恐怕解释不清楚。
哪怕这具尸体不是病人,而只是医院的护士。
到时候很可能被误解为医院企图以谋杀来掩盖濒临破产的真相,他还没找到穿书者就被乱棍打死。
接收到他的目光,荀觉做了个鬼脸。
然后用气声说:“帮忙。”
不是他娇弱无力,实在是对方太强,一只手掌压来的力量如泰山倾覆,5厘米厚的毛玻璃以这人掌心为中心,徐徐出现裂纹。
秦晷捂着小护士动弹不得,帮不上荀觉,只好微微弯腰,从门轴的缝隙里向外张望。
走廊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约摸半分钟,眼睛终于适应黑暗,这时他发现不远处有个闪着朦胧微光的小点。
由于太小,他辨不清形状,于是使劲瞪着那里。
一秒钟。
两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