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话, 是有考虑的。
关曦暂且不说,十岁左右就一副生人勿进万事都难入眼的状态, 岑宗更过分, 小时候他就凶名在外,遛个弯活像鬼子进村——大人们还好, 小朋友们看见了他,要么掉头要回家, 要么就吓得大哭。
不,当然不是因为他霸凌了这些小朋友, 而是因为他每次和其它小朋友一起玩, 都能成功的用自己的奇思妙想把小朋友们吓哭。
到了十几岁, 他收敛了很多, 看起来似乎懂了事, 不再随意胡闹, 但是这家伙也展现出了霸道的个性,他不屑于维系什么社交圈,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作死爱好里。
岑家老爷子简直要为自己这个孙子操碎了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有社交障碍,我行我素的性格连家里人偶尔都忍受不了,一看就是注孤生的命。
但是意外的,这两个人却相处的还不错:首先,关曦不会一见到岑宗就嚎啕大哭转头找妈妈,其次,两个人能够和谐的坐在一起聊天,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是岑宗说,关曦听,最后,两个人偶尔还会一起约出去玩,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俩孩子到底去哪玩了什么——
总之,大佬们都对这对青梅竹马和谐的关系露出了欣慰而和蔼的笑容。
——我家孙女/子终于有救啦!
于是,两个老爷子就在玩笑中定下了这个没有人真的当回事的婚约。
但是蒋屿完全不觉得这两个人是什么正常青梅竹马。从关老爷子口中意外听到这段美好的两小无猜的感情时,蒋屿的第一反应是:这两个人要么是打着和对方一起出去的旗号方便干各自的事情,要么就是一起做什么不被允许的“作死活动”去了。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岑宗就是个酷爱作死的人,他性格勉强可以算得上不错,但是在这个圈子里朋友屈指可数,全因为此人想法极多,胆子贼大,没有他不敢干的,只有他没想到的。
比如蒋屿曾经听说,岑宗以前带一群想要和他搞好关系的“朋友”墓地试胆,点着蜡烛大半夜对着一排排墓碑讲鬼故事,并且声称当他的朋友这是基本要求。于是一群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岑宗去了合山墓场……
然后?
然后他就没有朋友了。
北山那飙车的地方,最开始就是这人去参加某个朋友的生日趴,喝的有点醉,在大家觉得没玩够的时候呼啦啦一挥手带人去了北山。那熟门熟路的姿态,显然不知道已经去过多少回了。
……不过岑宗这人很少会谈论自己做了什么,蒋屿也只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推测。
比如说,在同龄人都讨论着某家打靶场,或者什么不知名的地下赌场的时候,岑宗的反应从来都是兴致缺缺——就跟后来大家每次谈到北山那地方时一模一样。
不过,蒋屿偶尔也会猜测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岑宗那奇异的脑回路和我行我素偶尔唯我独尊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能独自一人从那种地方全须全尾出来的。
当这样一个麻烦的人,是关曦的死党,还知道了自家青梅其实是被抱错的孩子,他会做什么?
……蒋屿不想去思考。
反正会超级麻烦就是了。这么想来,这家伙突然在这个微妙的时间段从国外飞回来,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呢?
当下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了。
蒋屿说完了那句“好久不见”,就生无可恋地等待着接下来一切的尴尬。
“你怎么会在这里?”岑宗神色变幻,眼神怀疑地落在他的脸上,游移不定。
怎么还是个问句?
蒋屿打了个激灵,试图通过解释忽悠过去:“我……”
“你跟踪我?”岑宗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
蒋屿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这句话击中了灵魂,整个人有如雷劈:“哈???”
夏益默默离他远了一步,试图划清界限。
岑宗仿佛想通了什么,喃喃自语:“……难怪我今天出门总觉得有人盯着我……”
蒋屿被震的风中凌乱,他瞪着岑宗,想要张嘴反驳,不过下一秒,他突然福临心至,灵机一动,决定干脆将计就计。
于是反驳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掉了个弯,他理直气壮挺起胸膛:“是啊,我是跟踪你,你有意见吗?”
——好样的!蒋屿!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路筠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夏益默默转到路筠身边,一脸嫌弃。
岑宗脸色难看:“……你为什么……”
蒋屿怎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踪岑宗?
为了避免回答这个问题,他抢先一步,一脸不满,喝道:“是我该问你!说!你为什么回国?!”
岑宗:“……???”他被问的有点怀疑人生。
“你回国!关曦知道吗?!”蒋屿乘胜追击。
这句岑宗能回答:“她知道。”
——失策了。蒋屿心中扼腕,上前一步,那气势,恨不得立刻喷岑宗一脸:“那我知道吗?!你有提前告诉我吗?!”
“……我,我没有”岑宗下意识回答,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靠,我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你哪位啊你,蒋屿你是不是头痒了要我给你松松头盖骨?”
蒋屿气势瞬间一怂。
楚桦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你们认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岑宗神色勉强,异常的不情愿:“……认识,我朋友的表哥。”
“我表妹的朋友。”蒋屿翻个白眼,语气敷衍。
路筠神色一顿,目光凝在岑宗脸上——他是关曦的朋友?
楚桦狐疑:“……怎么会……他不是徐世成的贫民窟朋友?”
“贫民窟?谁?”岑宗看一眼蒋屿,抱着手臂,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哟,你什么时候来自贫民窟了?家里破产了?”
蒋屿翻了个白眼:“呵呵,破产这种事哪敢抢在你之前?”
楚桦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一些不对了,他脸色难看,深深看了蒋屿一眼,将杯中饮料喝完,转身离开了。
徐世成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看上去倒是镇定自若,仿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夏益脸皱成一团,恨不得现在就抓着蒋屿的领口问个清楚,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路筠,发现路筠一点也不惊讶,不由心情复杂:“就我不知道?”
“什么?”路筠问。
“蒋屿啊。”
“啊……也不是,”路筠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徐世成也不知道。”
徐世成挑眉,对上夏益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回答,而是对着眼前的四人开口邀请:“到一边去坐吧。”
虽然这是个小角落,但是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也许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忍不住凑过来了。
岑宗慢吞吞跟上,他落在后面,眼神迟疑的落在路筠的背影上,侧头漫不经心问蒋屿:“这你女朋友?”
蒋屿觉得他这句话无异于谋杀,他瞪着岑宗:“……你疯了?”
岑宗嗤笑一声:“你怕什么。”
蒋屿觉得自己和他没法沟通,他悄悄翻个白眼,加快步伐想要走到前面去,却被岑宗一手拉住:“喂,关曦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莫名其妙扭头看岑宗。
“就是那个……”岑宗不想在这种公众场合说关曦的事,在他看来那纯粹是个恶毒的谣言,而他作为朋友,不会给这种谣言扩大的机会,任何时候都不会,“谣言。”
蒋屿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要装作听不懂:“……啊?什么啊?我听不懂。”
岑宗皱眉打量着他。
这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已经走出了宴厅,酒店中央布置了一片植物园,静悄悄的,正适合谈话。徐世成淡定地带着几个人就座,岑宗毫不犹豫坐到了蒋屿的对面,盯着他若有所思。
就在蒋屿被看到背后发毛的时候,岑宗终于缓慢移开了视线,看向徐世成:“……我记得,你以前是德中的?”
“是。”徐世成回答道。
岑宗扫过剩下三人,重点在蒋屿身上停了一会儿:“你们也是德中的学生?”
蒋屿开始出冷汗。
路筠瞥了一眼蒋屿,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没错,我们的确是德中的学生。”
“噢,”岑宗一笑,“那真是太好了,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们——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忘记自我介绍了?”他一边说一边若有若无的看着蒋屿,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我是岑宗,某种意义上算是蒋屿的朋友。”他姿态放松,整个人靠在木质椅背上,不自觉翘起腿来,手肘抵着扶手,“我想——找一个人。”
夏益脸色平淡,抱着手臂不说话,打定主意看看眼前这个人到底要说什么。
蒋屿有些坐立不安,他重重咳嗽了一声。
岑宗眯起眼睛:“我要找——一个女孩,高一,生日是十月十日 ,哦,对了,她应该姓路。”
夏益神色疑惑起来。
徐世成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路筠。
蒋屿这次真的寒毛倒立,他强忍住去看路筠的欲/望:“……”
路筠原本在微笑,此刻笑意逐渐加深:“听起来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