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堇青说起这个来,还有些小骄傲,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又落寞下去,
“这么多年,我再也没回过家乡。”
京城就像是一个隐形的笼子,苏堇青他可以离开,但为了这个王朝,他又不能够离开。
多年时光一瞬而过,故乡的花开了一回又一回,但却再也没有当年那个花树下的青年。
如今动荡的王朝总算安稳下来,新的继承者也已经走上了正轨,苏堇青总算能够松了口气,回遥远的家乡一趟。
白子潇自然是要跟着他一起回去一次的,顺便还带上了那条老黑狗。
老黑狗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老了,早在一年前,苏堇青就已经让它从思月宫中搬出来,允许它时时刻刻陪在他们身边。
毕竟以它这个在狗界中算是超高的年龄,什么时候死去都不奇怪。
于是两人一狗再加上一个负责驾车的侍卫,就这么轻装回到了西北的小村子里。
村子比过去要热闹了一些,没有了战争的影响,经济也开始发展,大街上有不少吆喝的商铺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倒是没有人认出来他们。
一路平安无事且低调地回到小屋子后,白子潇没忍住挑了下眉。
他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废院子,没想到院子里还被打扫得挺干净,花草整整齐齐长在土地上,大树依旧茂密,树下面是两个石凳一个石桌,上面还有两只麻雀。
而屋子里也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扑面,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有很多东西都保持之前的样子。
“我有定期让人过来打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动过。”
苏堇青将怀中因为回到了老家而格外兴奋的老黑狗放在了地上,他看着它欢快的身影跑远,喃喃道,
“可惜就是蘑菇没有了,几枝兰花也没有种活。”
白子潇闭着眼睛在这块不大的地方走了两步,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他凭借记忆成功跨过了一个门槛,然后精准无比地找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又绕回了苏堇青身边。
“没有关系,我对这里的感情并非源于这些花草树木,而是...因为这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他伸出手摸过对方长长的墨发,发丝穿过指尖,已经能偶尔看到一丝霜白。
当帝王实在是太过于耗费精力。
白子潇心中叹了口气,提议道:“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再回去吧。”
苏堇青低低地“嗯”了一声,脑海中却不由想起了对方刚才的那句话。
白子潇这个人....说他注重身体上的享受吧,又偶尔能蹦出几句撩人的话语,说他浪漫吧...又偏偏再某些事情上浪荡直白得想让苏堇青把他嘴缝上。
接下来两个人就过上了异常平静的日子,没有了京城中的压力,苏堇青的气色肉眼可见地比之前好了许多,白子潇觉得自己提出来的这个想法非常妙。
然后他就因为在这里住几天的提议掉马了。
事情相当简单,就是他们两个加老黑狗去集市上买办东西的时候,一名幼童不慎从二楼的护栏上摔下来,正巧白子潇就在旁边,条件反射就把人给接住了。
再接受过幼童家人的道谢后,苏堇青眯着眼眸就把白子潇给拽了回去,而那条通人性的老黑狗见事不好,直接忽略白子潇求助的眼神就跑走了。
白子潇觉得不妙,相当不妙。
他其实很想半路就跑,反正苏堇青又跑不过他,但是直觉告诉他跑了会有更严重的后果,权衡再三后,白子潇还是被人拽回了房间里。
“那个....”
他看着一直抿唇的苏堇青,眼神落在了他们刚刚买的糖葫芦上,鲜红的山楂上还有着晶莹剔透的糖,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要先吃糖葫芦吗?好像快要化了。”
苏堇青不说话,他就这么用一双墨色的眼眸望着白子潇,一动不动。
就在白子潇以为对方会质问会愤怒的时候,他看见对方哭了。
真的就是猝不及防,上一秒好像还是阴沉的云,下一秒眼泪就流了出来,某人瞬间慌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哭别哭....”
白子潇将手中的糖葫芦往苏堇青怀里一塞,手忙脚乱地拿出来一块带着香气的手帕。
“没有...我是说,我没有因为你骗我而难过,我只是...只是有些太开心了。”
苏堇青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眼泪,勉强扯出来一个笑,
“自从我们相遇已经二十又一年了,你总算能看见我的脸了,对吗?”
白子潇“嗯”了一声,他一边继续帮对方把流出来的眼泪擦干,一边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低声道:“我看见你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真的吗?”
“真的!”
“可我脸上有个印记....”
“不要在意那个,我觉得这是你独一无二的标志。”
总之,在白子潇日渐熟练的甜言蜜语中,这次无形的风波总算过去,日子在经过这种小小的波澜后,越发安详平静。
苏堇青仿佛喜欢上这种悠闲的田园生活,不过这也不足为奇,在走上帝王之路前,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安稳的地方过上小富小贵的生活。
所以原本住几天的计划一直延长,直到京城那边来信说苏安顶不住了,他才不情不愿地回去。
等把事情都处理好后,他又马不停蹄带着白子潇返回西北,继续过快快乐乐的小日子。
白子潇也问过他,要不要换一个地方住着,苏堇青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本身喜欢安稳且恋旧,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并不想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白子潇也就随他去。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年,剧本开始的时候,白子潇就撺掇着让苏堇青把苏安扔进江湖中历练,美名其曰锻炼苏安的应变能力,于是京城的活又落到了苏堇青身上。
等到三年后,苏安和让雪都成长起来,苏堇青立马就扔下了肩上的担子,直接带着白子潇跑路。
他立太子的时候是那么突然,惊呆了一群人,而他传位的时候也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众大臣(疲惫微笑):今天又是被自家皇帝惊呆的一天呢。
之后的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在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后,苏安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在那一天,老黑狗也长眠在了苏堇青的怀中,于是刚刚参加完即位大典、准备在京城呆一段时间的两个人连夜抱着老黑狗回到了老家,将它埋葬在了故乡的土壤中。
白子潇算是看出来了,在苏堇青心中,京城皇位什么的,估计都比不上家乡的土狗。
苏安即位以后,需要苏堇青做的事情就更少了,后者每天就是和白子潇在院子里种一些蔬菜,去镇子上买办一些生活用品,闲下来就听白子潇讲一讲江湖上面的事情。
平静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当白子潇看见苏堇青的发丝半数都变成霜白色后,后者的身体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西北的严寒天气。
其实白子潇这么多年来一直都顺着苏堇青,唯一一次态度强硬就在这次的搬家事件中。
“我不想离开!”苏堇青抱着桌子不撒手,明明都是成年人了,却偏偏任性得就跟一个小孩子一样。
“去南方有益于你的身体,你半夜不是经常咳嗽吗?”白子潇摆出一副柔和的神情劝道。
“我不走!”
“哦,那可由不得你。”白子潇见软的不行后,立马就换了一副面容,一脸冷漠地就把人抗在肩膀上往外走。
“你放我下来....咳咳咳。”苏堇青心中悲愤,明明大家年纪都差不多,为什么对方还这么能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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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气候确实要比西北好太多,没有寒冷的天气也没有漫天的风沙,苏堇青在和白子潇闹了一会儿别扭后,也就慢慢接受了这里的环境。
他们在江南一共呆了小十年,尽管江南的环境比西北更适合苏堇青的身体,但时间带来的衰败是无法抵消的。
“虽然住了这么多年,但我还是会因为这里的花而感到惊奇,真的好多好漂亮...咳咳。”
苏堇青站在花树下,靠着白子潇道。
“春天到了嘛。”白子潇随手折下来一枝桃花,粉色的花瓣娇嫩旺盛,他就和很久以前苏堇青做的一样,将这枝桃花插在了对方的发间。
“又是一年春天...”
苏堇青眯起眼,阳光照射下来暖洋洋的,他感觉有些困了,
“白子潇,我想回去了,这个季节的话...故乡的花也开了吧。”
“对。”白子潇回忆了一下,肯定道。
“我们回去看看吧,好久没有再看过故乡的花了,如果可以的话,等看完花我们再回来,如果不可以的话...你就一个人回来好了。”
苏堇青没有说那个词,但他们两个都已经心知肚明。
“你现在的身体去那里...可能...”白子潇罕见地犹豫了偏科。
“陪我去嘛,这次不回去的话,以后可能就...咳咳...可能就看不见了。”
苏堇青拉着对方的手,他已经不再年轻,但在春日的阳光下,再配上这种类似于撒娇的话语,白子潇瞬间就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