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回想,额头的热意便蔓延到脖颈、臂弯,继而连心跳都叫起嚣来。
胸口鼓噪的跳动将他一年以来掩藏得很好地东西翻到了明面。
软巾往后一缩,洛云彰的手背僵了僵,忍耐几秒,皱起眉——如此情境,他怎能……
当即摒弃杂念,定了定神,强行移开视线,用软巾拭去了戚无忧唇上的血迹。-
戚无忧灵力透支,昏睡了两天。
昏迷的时候恍惚感觉到有人在摆弄他,有温热的东西蹭过脸颊、脖颈,却听不见闻不到,也没有时间概念。
某一时刻,好像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入口便化成清凉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体内灵气自发流动起来,一轮又一轮地将清凉的液体吸收,炼化。
这期间,思绪一直像一团未明的雾气,难以集中。
等到他终于恢复意识,睁开眼,已是鹿鸣涧禁制破碎两天之后。
洛云彰刚好推门进来,察觉异样,大步跨到床边:“师尊,你醒了?”
身体还很沉重,戚无忧缓了缓才坐起来。
洛云彰立即上前扶他,被他抬手止住。
戚无忧环顾一圈,入目的房屋摆设都很陌生,带着些许午睡之后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问道:“这是哪里?”
“回师尊,此处是距鹿鸣涧八十里外的镇上。”
停摆了两天的大脑艰难开工——八十里对修士来说不远,御剑分分钟的事。
他能在此地安稳地说话,说明鹿鸣涧的危机已经解了。
醒来之后,体内灵气运转变快,戚无忧的体力有所恢复,昏睡前的记忆也渐渐复苏。
——打破禁制时,他在禁制之外看到了洛云彰。当时还以为是眼花,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戚无忧:“你……怎么会在此?”
洛云彰:“弟子几日前同师兄师妹在皆可岛除魔,思及游会将至,便来与师尊汇合。”
“你师兄师妹如何了?”
“师妹受了些伤,现在已无大碍,正在调养,师兄在为师妹护法。”
一问一答,洛云彰语气沉着,态度恭谨。
看起来随时准备听他的吩咐去做事。
戚无忧打量着他,陷入了沉思。
一年不见,洛云彰少说长高了十几公分,原本到他肩膀处,如今目测差不多能到他的鼻尖了。
肩膀宽了不少,脊背挺直,仪态斐然,束腰黑衣更显利落挺拔,身型已有了成年人的疏阔。
脸部轮廓也比之一年前深刻了些,但变化最大的要数那双眼睛。
犹记得在龙隐宗时,洛云彰的眼睛还像是刚过了水的黑葡萄,亮得灼人,有种未经打磨、蕴藏着无限可能的蓬勃纯挚。
现在却如同黑玉,光泽内敛,透着股可靠的温雅、沉静,一看便知里面酝酿着浓郁的情绪,不再是随随便便就能望到底的单纯少年。
若说一年前的洛云彰是刚出鞘的宝刀,现在便是一把藏锋的重剑,敛起锋芒,审而慎之,有点原著里后期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了。
区区一年变化便这么大,想来这一年经历了不少磨难吧。
看到男主背离原著成长,本该高兴,但一想起抱一和鬼面少年离开前说的话,欢腾的心思便被一盆冷水浇熄。
他状若平常地收回视线,手指抵住略有昏沉的额头揉了揉,问道:“我……为师昏睡了多久?”
戚无忧看不到的地方,洛云彰背在身后,因被注视而攥紧的手松开,答道:“师尊昏迷已有两天。”这么久?
“鹿鸣涧如何了?”
“鹿鸣涧内如今形势大好,禁制被打破后,周边宗门的修士赶到,与花宗主还有其他修士一同将鹿鸣涧的魔修剿灭,驻在鹿鸣涧周边的仙门已派人去追查其他魔修下落,想来不日便能追剿干净了。”
戚无忧倒不关心这个,他关心的是抱一和鬼面少年去哪儿了。
“但是——”洛云彰突然转折。
戚无忧抬头。
“仙门修士死伤许多,天命君遇袭,勉强保住了性命,至今未醒,已由修士护送返回云中城了。”
戚无忧:“……”
连羲和这种等级的棋子都扔在了鹿鸣涧,抱一到底想干什么?
他刚从昏睡中醒来,脸色仍泛着不正常的白,嘴唇才有了一点血色,一皱眉,便带出浓浓的倦怠感。
洛云彰看到他这幅样子,心跳漏了一拍,顿了顿,一拂护腕,从里面拿出丹药,双手奉上:“鹿鸣涧内有花宗主坐镇,师尊不必忧心,您的身体还未痊愈,服此丹药可助您早日恢复,弟子愿为师尊护法。”
戚无忧的思绪被拉回,看着洛云彰手上的玉瓶,半晌没说话。
隔着玉瓶也能感觉到里面丹药散发出的灵气,品级如此之高,八成是洛九江和阮秋霜留下来的。
他久久无声,洛云彰便自审起来,暗想:是他太自不量力,让师尊觉得冒犯了吗?
略微抬头:“师尊?”
戚无忧:“……”
哎,弟子是个好弟子,从外貌到人品再到实力,没有任何可以挑剔之处。
但他现在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做不成一个好师尊了。
还是……尽量少欠洛云彰一些吧。
这样他心里还能舒服点。
戚无忧放低声音道:“不必,为师要打坐调息,你出去吧。”
洛云彰停留须臾,还想说什么,但戚无忧已摆出了打坐的架势,他只好应了声“是”,退出房门,从外面把门带上了。
待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人,戚无忧才专心调息。
洛云彰全程在外面护法,期间花束雪和颜如鹿来了一次,都被他拦住劝了回去。
等到房间里的灵气波动趋近于无,洛云彰才向身后瞥了瞥,转身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他有心打坐凝气,却集中不了精神。
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放着师尊在鹿鸣涧倒向他,和方才让他离开的画面。
——师尊还没有原谅他吗?
搭在膝上的手握起,洛云彰睁开眼,余光扫过左腕。
他原本下定决心,历练回来便不再用这法器,现下……心中实在有疑惑未解。
半晌,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根红线从他的黑色护腕下探出,在延长的过程中,化作细到看不见的灵线,钻过房间的门缝。
灵线中间有一大截是断开的,隔了一会儿,才有一条不知源头的灵线游过客栈的走廊,拐进了隔壁房间。
戚无忧炼化了体内残留的药力,正在平息体内的灵气,便感觉到一条灵线缠上了他的手腕。
“……”
他疑惑地转头,看了眼靠近洛云彰房间的墙壁。
不是刚走么?
这么近还要说悄悄话?
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洛云彰却没像平常那样一上来就开口,而是沉默着,似乎在想该说什么。
“?”
戚无忧率先打破僵局,问:“何事?”
灵线震动了一下,好像是那头的人被他突然出声吓到了,连忙应了一声“师尊”,迟疑的声音才从脑海中响起:“师尊,弟子这两日找您,您都不在,是有事要处理吗?”
“……”
这两日我为什么不在,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戚无忧敷衍回答:“近来有事缠身。”
“师尊现在可空闲了?”
“嗯。你有修行上的疑问?”
“没有。”
“?”
过了好一会儿,那头才答道:“弟子以为,师尊是厌烦我了。”
“……”
洛云彰语气低落,配上白天时他看到的那副沉稳模样,怎么想怎么黯然。
戚无忧不知他这话从何而起,问道:“为何这样想?”
“弟子的友人便是如此。”
“……”
啊,这是又要借友人之口,抒自己之胸臆了。
自一年前,他拐弯抹角通过同心结解释了没生气之后,洛云彰便再没提过那位莫须有的友人。没想到才见一面,友人又重出江湖。
他说错什么了吗?
戚无忧装傻道:“怎么?”
“弟子与师尊说过,弟子的友人先前惹恼了自己的师尊,弟子按师尊所说告知友人,倒是相安无事一段时日。
“但友人近日发现,师尊虽未责难于他,对他却时有忽视,不复往日亲近,似生厌烦之意。弟子推彼及己,便以为师尊不理我,也是厌烦我了。”
“……”戚无忧无语,“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何要厌烦于你?哪有师尊这般轻易就厌烦自己的弟子的?”
“那师尊会厌烦其他弟子吗?”
“当然不会。若是厌烦,当初何必收入门下?”
“若是弟子或师尊的其他弟子犯了错呢?”
戚无忧揣摩着洛云彰想听什么,答道:“教不严,师之惰,若我的弟子犯错,我当先自省,再责令其改正,若有不从,便打到他改,至于厌烦、冷战这等无用之事,我没空去做。”
这下说得够清楚了吧?
没厌烦,真的没厌烦。
“弟子三生有幸才遇到师尊,若弟子犯错,师尊千万要重重罚我,不要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