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有了依仗,杵剑站直身体禀告道:“宗主,刚才此人——”
龙隐宗宗主一抬手,止住他的话,道:“吾已知晓,此处用不到你们,你且带师弟师妹们回去修炼吧。”
山羊胡欲言又止,有些不服气地转头看了戚无忧一眼,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同门,几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一大片开阔的青石板空地上就只剩下戚无忧和龙隐宗宗主两人。
毕竟是书中没怎么提过的人物,戚无忧对他不甚了解,不免有些紧张。
顿了顿,说道:“阁下既已知晓方才之事,应知在下只为寻人,绝无恶意,动手实乃无奈之举,望阁下谅解。”
龙隐宗宗主不说话,一双泛黄、时刻渗着泪水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戚无忧被盯得发慌,各种电影场面在脑海中过,总觉得这是一双死人眼,下一秒就会有苍蝇落上去,后脑都被自己的想象惊得麻了一下。
到底是杀了男主他爹的人,绝不能被这种人的老态欺骗,把他当做慈祥老爷爷看待。
戚无忧暗暗运起灵气,防止他突然发难。
就在这时,那双眼睛一眯,下方白须一颤,龙隐宗宗主笑道:“兰芳君,百闻不如一见,修仙界果真是代有才人,后生可畏啊。”
“!”
戚无忧愕然道:“阁下知道我是……”
龙隐宗宗主道:“自然,龙隐宗避世不过十五年,老朽还没孤陋寡闻到连花骨扇都没听说过的地步。”
戚无忧扫过腰间花骨扇,原来是这里漏了马脚,忙道:“晚辈虚报宗门,实是因为担心——”
龙隐宗宗主知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旧日种种,实为老朽之过,老朽业已遭到了报应,兰芳君无需避讳。”
他无意就此话题多聊,将话题拉回来道:“若老朽的耳朵还灵光,没有听错的话,兰芳君似是为弟子而来。”
戚无忧顾不得细究报应之事,立即道:“正是。”
龙宗主沉吟道:“方才,确有一名修士被白雾阵吸纳。“
戚无忧道:“那人便是晚辈的弟子,还要劳烦前辈将他放出来。”
修仙界喜欢论资排辈,这位龙宗主尤其在乎这些。
既然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戚无忧便坦然唤他一声前辈,好套套近乎。
听他叫前辈,龙宗主眼神闪了闪,说道:“白雾阵误吞修士,龙隐宗理应送还,只是……”
戚无忧上道地说:“前辈若有不便处,不妨直说。”
龙宗主摇头:“放还兰芳君弟子并无难处,实是……哎。“他叹了一声道:“想必兰芳君也能看出老朽时日无多,若非行至绝境,老朽绝不会出此下策。”
戚无忧:“……”
龙宗主:“兰芳君或有不知,龙隐宗避世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吾一人不惧生死,只怕吾身死之后,宗门弟子一并受累,便想着趁这一身老骨头还有用,忝颜请兰芳君相助,为我龙隐宗留一条后路。”
戚无忧:“……”
啊。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说:你弟子在我手上,我现在想请你帮忙,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弟子困死在白雾阵中。
明知白雾阵不能多待,还以此要挟,这糟老头子,果然不是善类!
不管怎么说,都得先让他把洛云彰从白雾阵中弄出来。
戚无忧微笑道:“前辈言重了,修仙界本是一家,互相扶持是分内之事,前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晚辈责无旁贷。”
“好,好!”龙宗主连道两个“好”字,胡须颤抖,似是情绪非常激动,他道:“今日在此遇见兰芳君,便是老朽的机缘,老朽相信自己没有托付错人,有兰芳君此言,龙隐宗或许有救了!”
“……”
龙宗主越吹自己,戚无忧越觉得他所托之事不简单。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个连“逍遥三仙”之位都挤不进去的修士,什么时候就能得此夸赞了。
没办法,谁让男主在人家手上。
戚无忧没有回应龙宗主的夸赞,委婉提醒道:“那晚辈的弟子……”
目的达到,龙宗主爽快道:“那白雾阵不是久待之地,老朽早已将那位小友接出,兰芳君且回身观瞧。”
戚无忧刷地转身,只见一团雾气化作的茧正从龙隐宗上空徐徐落下。
他赶紧伸手去接,雾茧落在他手臂上,待得雾气抽丝般散尽,陷入昏迷的洛云彰从白雾之下露了出来。
“前辈,这……”
“老朽发现他时,他已昏迷在阵中,幸好他入阵时间不长,应无大碍,或有损伤,醒来服食本宗丹药,调理一番便可。”
龙宗主道:“兰芳君可将他安置在此,小住几日,正好老朽也可与兰芳君叙一叙旧。”
叙旧?他们此前怕是连一面之缘都没有过,有什么旧好叙?
这是怕他食言跑了,想先把他留在这里。
戚无忧有“方外之眼”傍身,来去自如,不怕在白雾阵中迷失。
实力也不差,龙宗主若要硬留,他拼上一拼,未必没有胜算。
想必是这老家伙看出他很在意洛云彰,才用洛云彰要挟他留下。
一句“或有损伤”,就很微妙。
戚无忧本来也没打算就这么走了——他还得找南宫礼,于是笑道:“那就要叨扰前辈些时日了。”
洛云彰还昏迷着,龙宗主唤来山羊胡,让山羊胡带他们去客房安置,又着弟子准备灵膳,邀请戚无忧晚间再来一叙。
戚无忧虚言谢过之后,便随山羊胡离开。
客房在石板空地的西侧,数个房间由一条长廊串联。
山羊胡在前面带路,屡次回头,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戚无忧腰间的花骨扇。
戚无忧任他看了几次,在他第六次回头时,问道:“道友认识这扇子?”
山羊胡吓了一跳,对上戚无忧含笑的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我听闻,外面有个叫兰芳君的,好像是用扇子的。”
原主名号都传到龙隐宗来了?
山羊胡似是只听说过一个名号,并不知道原主修为几何,才对他这般随意。
戚无忧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说道:“龙隐宗十五年间未曾有人离宗,就我所知,十五年前兰芳君还未成名,道友是从何处听来他名号的?”
山羊胡嘟囔一句:“出不去还进不来么?”
“嗯?”戚无忧抓紧时间打探消息,晚上应约的时候也好心里有个底,问道:“方才道友不是说几年未见生人吗?”
山羊胡一梗,先是惯性心虚,随即想起宗主已然出关,用不着惧怕旁人,才哼了一声,道:“见死不救,不配为人。”
感情不是没来过人。
是来过的都不算人。
戚无忧摆出“愿闻其详”的架势来,道:“怎么说?”
“当年龙隐宗傲视整个修仙界,前来拜谒拉关系的数不胜数,刮走的好处不知凡几,”
山羊胡是经历过龙隐宗的辉煌时期的,提及过往,面上满是自豪,然而画风一转,脸色便拉下来,嗤声嗤气,连鼻下那两撇山羊胡都要飞起来。
“如今我宗中遭逢大难,这帮人便作鸟兽散,让他们往外传个话都不肯,生怕波及到自己,如此见利忘义,过河拆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传话?为何一定要传话,你们自己不能出去吗?”戚无忧问道。
山羊胡气道:“废话,若能出去,还用得着求别人?”
“这是为何?”
难道龙隐宗外的白雾阵连本宗弟子都要针对?
山羊胡睨了戚无忧一眼,视线中透着考量,“你肯留下来,想来是要留下帮忙的,告诉你也无妨。”
他顿了顿,问道:“你听说过禁咒吗?”
“有所耳闻。”
前几天才从花束雪他们那里听来的。
山羊胡道:“不知是何人,给龙隐宗下了禁咒,凡龙隐宗人,皆不可离宗一步,否则定当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戚无忧惊讶:“此话当真?”
山羊胡听出他话语间的质疑,不快道:“怎么,你也要长篇大论地说禁咒并不存在吗?”
戚无忧:“……”
难道不是吗?
《反派》中从头到尾都没提过禁咒这回事。
再者那天他听洛云彰和花束雪等人谈话,也说禁咒只是修仙界的传说。
眼见山羊胡脸色越来越黑,戚无忧不由怀疑:莫非龙隐宗避世,真与禁咒有关?
他一思考,便没能及时答话。
山羊胡更加不虞,好似自己经历苦难时,有人在旁边站着说话不腰疼。
刚好到了客房前,山羊胡没好气道:“你们便住这里,有什么需要可以向洒扫弟子提。”
说罢转身就走,声音不大不小地补了一句:“但愿是个真有本事的,我们龙隐宗可供不起这么多白吃饱。”
戚无忧哭笑不得,用脚尖驱开房门,抱着洛云彰进入客房。
客房经常洒扫,里面很干净,没有灰尘。
房间里有一床一榻,戚无忧将洛云彰放在榻上,帮他把脉。
算上这次,戚无忧已经是第三次照顾昏迷的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