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明显吗?
洛云彰察觉到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僵了一下,余光瞥过一眼,进一步道:“师尊若有烦恼,弟子愿意为师尊分忧。”
戚无忧:“……”
原著里说洛云彰感知敏锐,果真不假。
但他忧心之事,最不能告诉的恰恰就是洛云彰啊。
戚无忧连忙收敛起低落的情绪,浅笑道:“琐事而已,不提也罢。”
谁料洛云彰一双冷玉般的眸子望过来,认真道:“师尊为弟子劳心劳力,弟子也想回报一二。师尊若不嫌弃,弟子愿为师尊差遣。”
戚无忧:“……”
他抬眼看向不过一臂之隔的少年,洛云彰也正看着他。
对上他的视线,洛云彰微微一凝,搭在桌案上的手蜷了蜷,似是以为冒犯,垂下了眼帘。
戚无忧:“?”
洛云彰盯着案上烛影,一句话在心中翻来覆去过了几遍才说出来:“弟子想为师尊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否则弟子心神难安,夜不能寐……还望……还望师尊成全。”
戚无忧一时无言:“……”
多好的贴心小棉袄啊。
此前连师尊灵剑都不肯让旁人沾手,还总想着帮师尊分忧,原主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要不是事关洛云彰本身,戚无忧还真想让他当当打手。
可惜他满腹不可说之事,即便有男主在侧,也不能任意驱使。
洛云彰都这么说了,总要给他找点事做。
戚无忧的目光扫过桌案下方一张画了一半的幻阵,毛笔末端劈叉,幻阵边缘画得毛毛躁躁的。
他临时编了个由头出来:“无甚大事,不过是近来作画,颜料僵凝,绘之难达神韵罢了。”
原主素爱丹青,因此烦心说得过去。
洛云彰想了想,道:“弟子听闻仙宗西北有一处雾林,那里灵气充沛,夜夜凝露,灵气融入露水中,会将水中杂质清除,水质软硬适中,化墨入画最佳。弟子愿为师尊收集晚露,试解师尊之忧。”
戚无忧:“……”
他自幼家教比较严,有些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不为生存事,他一向不喜欢折腾欺骗旁人。
方才只是随便扯个理由搪塞,洛云彰却一脸认真,当做大事来处理……莫名让他有种哄骗小孩子的罪恶感。
然而转念一想,虽是搪塞,却也不假——他平时用来化开颜料的水取自寒泉,寒泉水好是好,却太过冰冷,用来画符和阵纹的灵笔受不住水中冰寒之气,一个月秃了十来支。
虽然和他说的烦恼有些出入,但也不算是骗人……吧?
过了自己那关,戚无忧好受不少。
反正他现在也编不出别的差事,索性默许洛云彰的提议,嘱咐道:“闲暇时收集些便可,莫要为此耽误修行。”
洛云彰一直悬心等待师尊答复,担心师尊觉得他言行无状,举止僭越。
闻言眉目才舒缓开来,垂眸恭顺道:“是,师尊。”
洛云彰说到做到,效率奇高。
第二天晚上来奉茶时,就带来了满满一罐的雾林晚露。
戚无忧待他走后用晚露化开朱砂,用毛笔蘸过,在符纸上画下符文。
下笔时笔触顺滑,颜色鲜亮,画出来的符箓管不管用另说,好看倒是真的。
“……”
光好看有个屁用!
戚无忧把桌上一堆废符团成一团,重新拿出《阵法全解》,埋头苦学起来。
琼花屿上烛火点点,西北雾林夜黑风急。
洛云彰御剑穿行在苍绿色的针叶林之间,手中拿着一个玉制的矮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根针叶上凝出了露水,便闪身而至,将露水收集到罐中。
今晚的风比往日猛烈,灵气形成的缥缈冷雾向北移动。
洛云彰逐露北去,又到一片密林。
前方夜露在月色下反射出寒星般的亮光,他御剑而至,正要打开玉罐上方的盖子去承接露水,忽然闻到迎面吹来的风中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逍遥仙宗中,怎会见血?
洛云彰迟疑稍许,将玉罐放回腰间,压缓呼吸,自灵剑上落回地面,浑身灵气像收起的伞,霎时蛰伏回体内。
他放轻脚步在茂密的树林中缓慢前行,边走边注意着道路两边的动静。
越往前,血腥味越重,风中夹杂着气急败坏的人声:
“……到底跑哪儿去了?怎么哪里都没有?”
“都怪你!若是让师尊知道,你我都得被扒皮!”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是也没发现偷跑了一头吗?不想死就别唠叨,赶紧跟我一起找!”
洛云彰停下脚步,神情冷肃地望向前方漆黑的密林——刚刚那两道说话声中,有一道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拱了一下。
洛云彰刷地把手按在腰间佩剑上,戒备地上前一步。
借着月色看去,只见一头浑身是血、濒死的灵兽在草叶之间露了出来。
第17章 丧尽天良
那是一只太白狐。
太白狐是灵狐的一种,毛色雪白,雄兽瞳色为蓝,母兽为绿,因性情柔顺,外表漂亮,通常被修仙世家养来做幼童伴宠。
而此刻躺在草丛中奄奄一息的太白狐,半边脸被草叶遮掩,像是要长进了地里,一只与林叶不分彼此的眼睛正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幽的绿芒。
洛云彰放在佩剑上的手一松,怔了怔,快步走到受伤的太白狐面前蹲下,检查它的伤势。
从瞳色来看,这是一头母兽。
不知遭遇了怎样的折磨,它身上的白色皮毛被血和灰尘的混合物染成了褐色,结成了硬片,浑身骨头折断了大半,灵丹碎裂,嘴边、腹部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
伤到这种地步,已经无药可救,虽还剩一口气吊着,也不过是再多受些折磨罢了。
洛云彰的指尖离开太白狐母兽颈间打绺的皮毛,缓缓蜷回掌心握紧——
何人如此胆大残忍,竟敢在逍遥仙宗中将灵兽重伤至此?
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太白狐的绿色瞳仁缓缓转向了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声,不知从哪里积攒出的力气,猛地拗起身体,一口叼住了他的衣袖。
洛云彰微讶,道:“你想做什么?”
太白狐低声呜咽,用力仰头往某个方向挣扯,但刚才那一下就用光了它的力气,叼住衣袖的同时,它的身体砸向地面,碎裂的牙齿划过洛云彰的衣袖,留了下一道划痕。
洛云彰及时用灵力托住它,不确定道:“你……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白狐水盈盈的眼睛眨了一下。
然而这时风中人声越来越近,刮擦林叶的声音也快到身前,洛云彰抬头看了一眼,迅速抱起濒死的白狐,就近躲在了一颗巨树后面。
不多时,两个身着月白衣衫的弟子不断用佩剑左右挡开草及膝的草叶,气急败坏地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光从衣饰看,两人皆是闻青韵弟子。
待两人越走越近,来到洛云彰方才站过的空地,在月光下长相来,躲在树后的洛云彰瞳孔一缩——
怪不得他觉得风中传来的说话声耳熟,两人中的一个,正是在生辰宴上提出让他和柳应澜比试的那位师兄!
洛云彰对琼花屿之外的事都不甚了解,只知道这师兄姓程,长他两岁,貌似是闻师叔的得意弟子,若在宗门中遇上,他还得叫对方一声程师兄。
从刚才两人的谈话内容来看,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洛云彰扫了眼怀中出气快比进气多的太白狐,在走和留之间犹豫片刻——虐杀灵宠不容姑息,须得查清是谁作恶,回去禀明师尊。
他屏息凝神,再度把手按在了佩剑上。
程师兄从树林出来,在空地上环视了一圈,烦躁地踢了一脚面前的草丛,骂道:“你说它还能跑到哪里去?找了这么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真他娘的邪了门了!”
“可能是死在哪里了,许是刚才找漏了,就这么大的地方,再仔细找一遍吧。”
另一人也是满脸的心烦,勉强维持着冷静,不断用拨开草丛探看。
他越是强作镇定,程师兄心中越是不快,暗自腹诽:这时候倒是想起有耐心来了。
早干什么去了?
但凡之前检查时走点心,也不至于把昏迷的太白狐当成尸体带出来处理。
现在受伤的灵兽跑了,万一被谁捡了去,顺藤摸瓜查到师尊的千峰洞,他们就都死定了!
恼火、焦急与恐惧在脸上轮番过了个遍。
程师兄一想到师尊发怒时的模样,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顾不得生气计较,连忙也提起佩剑,在草从中到处扒拉起来。
突然,一片草叶上的暗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蹲下身用手一抹,在指肚上捻开,顿时面露喜色,回头喊道:“李展!你快来看!”
那个叫李展的听到程师兄喊他,折返回来,俯身去瞧,道了一声:“好啊!血还没干!它就在附近!快看看哪里还有血迹,沿着血迹找!”
两人即刻分散开,着重寻找滴落在草叶上的血迹。
找来找去,最后在洛云彰发现太白狐的那个草丛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