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歌的目光百无聊赖地四处游移, 又在台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肩膀上盘着小白狐狸的司空月盈。
显然, 她是赶回来参加她姐姐这继位大典的。越歌正要挪开视线,却察觉司空月盈看了过来。
修者的视力都很好……隔着老远, 司空月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大典后见。”她用灵力将声音送过来。
越歌总觉得她那神情不太对劲,想了想,忽然惊道:“阿祝,她是不是也知道咱们是阿修罗了?”
“月仪公主自然会告诉她,若是不知晓才稀奇。”祝余低声说。
没过多久, 时辰就到了。
司空月仪面色肃然,她身着金红龙纹朝服,手中执着帝国权杖,气势威仪皆令人叹服。
灵渊大陆上,女帝登基不是没有先例,但在圣澜的历史上还是头一回……
台下的民众们议论声渐渐歇了,似是有无形的意志让他们心怀畏惧,沉默地仰望。
一片寂静中,司空月仪先是取了香来,拜祭过圣澜的祖上,才一步一步地登上石阶。
在帝明台的最顶端,一顶华美但沉重的龙云冠熠熠生辉。
她走上前,垂眸凝视片刻,才将帝冠戴在头上。
“顺先帝之遗诏,朕今日登基为帝,此后必为圣澜之兴竭尽全力。”司空月仪平静道,被灵力加持的声音响彻皇城,被千万人见证。
与圣澜先祖们对仗工整又煽情的大段即位誓言相比,司空月仪说的实在是很不走心的誓词,简直像敷衍的当场现编。
即便如此,话音未落之际,也还是有一种玄妙的力量自帝明台上冉冉升起。
它呈现出浅淡的氤氲紫气,在台上盘旋几圈,就尽数灌入了司空月仪的身体。
“是帝运。”祝余说。
帝运也叫龙运。当司空月仪自愿成为女帝之时,圣澜一国的气运也就系在了她的身上。
一定要说的话,帝运这东西用处不大,顶多会在修炼时让人顺畅一些。但这点好处对天赋极高的司空月仪而言不算什么……
反而可能是枷锁。
毕竟若是圣澜国运不佳,那身为女帝的她突破到仙尊的路,基本上就断了啊。
“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想来心中也是有成算的。”越歌耸肩。“或许圣澜会在她手上越发壮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登基之礼既成,台下的民众们也就纷纷跪拜下来,众多朝臣同样行礼。
只有一些不受圣澜管束的散修,仍悠悠闲闲地坐着,越歌和祝余也是如此。
到这里,继位仪式就算是正式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一些无聊又繁琐的惯例:朝臣们纷纷上前拜见啦,新上位的女帝来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鼓舞人心啦,如果在最后能举起权杖、用灵力搞出什么特殊的大阵仗就更好了。
越歌见无瓜可吃,叹了口气:“我们回去——”
想了想,又发觉不对:“等等,还有司空月盈……”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身后有人这么说。
“怎么会?这段时间我也很是想念学姐啊。”越歌的表情无缝切换,一转眼就对着司空月盈笑吟吟。
在她身后的,正是“失踪许久”的月盈公主。
还有只小白狐狸,将尾巴轻轻绕在公主的颈项上,倦怠地叫了一声。
“白萦也是,许久不见。”越歌继续笑眯眯。
司空月盈摇了摇头,笑道:“随我来吧,我们去名锦酒楼——也不知合不合学姐的口味。”后面那半句是对祝余说的。
祝余颔首,就是应了。
不得不说,这家酒楼的确很好,它也是司空月仪名下的产业。
“嗯……几年不见,你们都已经达到我都看不清的境界了。”司空月盈支着下巴,感慨道。
“修炼这事情嘛,还是要勤奋刻苦。”越歌一本正经。“你只看到了我们人前的悠闲轻松,却不知道我们在人后是多么努力地——”
“双修?”司空月盈很不给面子,一语道破。
越歌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你怎么……?”
司空月盈摆摆手:“没什么,不过是一场奇遇所得,正好可以看见你们俩那气息都不分彼此了——究竟是双修了多少遍啊。”
说着,还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越歌拿着汤勺,只能表示:“咳咳。”
司空月盈似乎没有打算提及她们的种族问题,就好像普通的好友一般,聊聊日常生活中的趣事也就罢了。
在司空月盈身旁,是已经化作人形的白萦。
这姑娘正啃着鸡腿,啃着啃着,眼泪就下来了,依旧是哭得梨花带雨。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好吃的感动哭了。
越歌:“……”
这无力又无奈的熟悉心情怎么回事。
不过也没办法,白萦的眼泪跟连通了四海似的,无穷无尽,如今看来还比初见时好多了呢。
真得感谢司空月盈!
这顿饭吃了很久,久别重逢的友人也聊了许久。
越歌讲阿修罗族中的风貌,讲西海,讲修炼中的一些小心得。
司空月盈则讲这几年来她和白萦在兽人族地的经历,说她们如今已是兽族人族两方都认可的夫妻啦,如无意外的话,接下来就会在圣澜和兽人族的之间两头跑。
越歌和祝余告辞时,司空月盈还意犹未尽:“真的有那么好吃的鱼啊……”
越歌认真道:“对啊,等有时间了你就去西海,我请你吃烤鱼。”
白萦立在旁边,闻言双眼发亮。
狐女嘛,就喜欢吃鸡、吃鱼。
司空月盈没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好,我们都很期待,提前谢过了。”
白萦的狐狸耳朵立刻支楞出来,她眯着眼,怎么看都像一只十分乖巧的小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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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司空月盈和她的原私奔对象、现合法妻子,越歌两人一路溜达着回到小院里。
“他们俩看起来很合拍嘛。”越歌感叹。
祝余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她们的道也相契合,想来能在修行之路上相携共进。”
就在这时,一颗莹白珠子咻的飞来。
越歌抬起手,让珠子落在自己掌心:“余歌,怎么啦?”
这便是灵器余歌的一部分了。
自从越歌迈入登云境,余歌也生出了灵性,和余歌沟通交流的过程是一种奇妙的感触——
一个小小的、尚还在成长的意识,就和自己的灵识紧紧相连,如臂指使。
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养了一个乖巧又聪明的小孩一样吧……
和浑然一体的灵剑逐月不同,余歌本身就是一串珠子,它可以分散为十八颗小珠。
在它最闹腾的时候,整个寒月居就成了珠子的天下。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在哪个角落,发现一颗上蹿下跳的珠子……
越歌她们去围观登基大典时,是将逐月和余歌留下来的,叫它们看家,顺便守着绿苗。
因为,这建木已到了转修的关键时期。
这会儿,飞来的珠子在越歌的掌心里晃了晃,传达出只有她才能理解的意思。
越歌听着,面上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片刻后,她有些纠结地转头道:“阿祝,我们得去看绿苗,它似乎正在……呃,出生?”
两个修罗女步履匆匆,来到栽种绿苗的水池前。
珠子嗖的一下飞了过去,重新将自己安在珠串中间,和其他珠子挤挤挨挨。
而余歌本体的珠串呢,就套在逐月的剑柄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们两个灵器就很喜欢这么套着,可能是觉得好玩吧……
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正竭尽全力、试图将自己生出来的建木才是。
此刻,绿苗正剧烈地颤抖。
在它的树冠上多出了一个球形的浅绿色果实,缓慢但片刻不停地膨胀着,其中有光晕一闪一闪。
越歌看着,忽然说:“……它是不是很痛啊。”
绿苗窸窸窣窣抖着叶子,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气的。总之,那果实就不断成长,最后长得比篮球还大,颜色有浅淡得近乎白色了。
它的外皮薄如蝉翼,隐约可以看到其中有一个蜷缩着的婴孩形象。
这个婴孩在试图展开身体,挥舞拳脚,想要将果实的外皮顶破。
这个过程显得无比漫长。
“我们是不是该帮个忙?”越歌犹疑道。
祝余微微摇头:“不可,这是它的第一道磨练。”
又等了许久,婴孩似是猛的一发力,果实终于裂开一道口子,还在不断地撕扯拉大。
白嫩柔弱的婴儿终于钻了出来,越歌还愣着呢,祝余就已经反应过来,上前接住那下坠的细弱躯体。
婴孩——或者说绿苗——顿了顿,意思意思地哇哇哭了两声。
“……天灵修罗初生时不会哭泣,你在做什么?”祝余表示疑惑。
婴孩:“……”
这不是更有新生的仪式感么。
越歌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
还真是我生我自己啊!
第92章 女儿
作为自己生自己的第一修罗——新诞生的木属天灵修罗绿苗苗,并不觉得她的出生方式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