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合了一下眼皮,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清池见他精神好一些了,问道:“用不用我帮你把床头抬高点?”
沈放“嗯”了一声。
沈清池帮他把床头升高,希望能让他舒服一点,又问:“要喝水吗?”
“不……”这回沈放吐出了清晰的字句,“扶我……”
“扶你起来?”
“嗯。”
沈清池伸手去扶他,动作尽量小心轻缓,沈放刚刚苏醒,光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办不到“坐起来”这种幅度这么大的动作,他在沈清池胳膊上借力,非常吃力地撑起了身体。
就因为这么一下用力,他只感觉胸腔里一阵疼痛,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嗽又带起更加强烈的痛楚,肺部像要被撕裂一样,让他顿时眼前发黑,几乎喘不过气来。
“叔叔……”沈清池只能抱紧了他,他感觉到对方疼得浑身颤抖,看到他眉心拧紧,额角几乎凸起青筋,挂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之前手臂神经痛都一声不吭的人,居然会疼得浑身发抖。
沈清池看着他疼,只感觉自己一颗心也绞了起来,他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后背,试图给他顺气,又怕碰到他伤处,只能小心翼翼的。
沈放咳了一阵,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身体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现在几乎连咳嗽的劲儿也挤不出来,等咳过了,他只能把全身重量都压在沈清池身上,不住地大口喘息。
病房里非常安静,他沉重的呼吸声就显得格外清晰,沈清池抱着他,试图跟他说点什么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叔叔,你昏迷的时候能听到我说话吗?”
“……什么?”沈放慢慢地缓和下来,这一番咳嗽让他快要虚脱,但还是尽可能保持着意识清醒。
“我说,你是不是听到我说了什么,才醒过来的?”
“你说了什么?”沈放问。
沈清池抿住唇。
居然不是因为听见了吗……
他忽然有些心虚,将视线别到一边:“没什么。”
沈放已经精疲力竭,只能强打精神,艰难挣扎着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沉睡,努力回应他的话:“到底……说了什么?”
“真的没说什么。”沈清池敢做不敢当,让他对着昏迷的沈放说“我要拿着你的遗产去找别的叔叔”他能说得出口,可让他对清醒的沈放再重复一次,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他尝试转移话题:“那你刚刚,为什么说‘不’?既然没听见我说的话,那你是梦到了什么?”
沈放的思路因为过度疲乏而变得迟钝,他已经无法判断沈清池说的“刚刚”是指哪个“刚刚”,只好跳过这个问题,回答下一个:“我梦到……我没拉住你,你掉进海里,然后……”
“然后?”
“……”
再没了下文。
“叔叔?”沈清池唤他,没有再得到回应,只好一点点将他放开,发现他合着眼,已然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过去……
他好像从没见过沈放这么虚弱的样子。
沈清池扶着他重新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居然是因为梦到没有拉住他才醒来的吗。
他倒宁可是沈放听到他说要去找别的叔叔而生他的气。
他坐在病床边,只感觉心里难受得厉害,急需做点什么来缓解。
他执起沈放的一只手,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
第58章
沈清池吻了吻他,还觉得不够,又在他手背上轻轻啃咬,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他总感觉沈放的手比以前凉了。
也对,一次性损失了那么多血,说没有对身体产生影响是不可能的,就算后面输血补了回来,但严重失血的那段时间里,损伤就是损伤了。
想到这个,沈清池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给沈放输的那部分血,现在还在他身体里吗?还是随着失血又流走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他自己也感觉十分古怪,但人类就是会产生这种奇怪且不讲道理的疑问,毫无逻辑可言。
因为沈放的苏醒,沈清池好像又有兴趣继续吃那盘猪肝了,虽然菜已经完全冷了,可他居然觉得这盘猪肝好吃了不少,好像今天获得的喜悦也融进这盘菜里,为它增添了不少风味。
下午,沈清池因为高兴,甚至有心情收拾了一下房间,还把沈放苏醒的事发消息告诉了苏亭和陈祺语,傍晚时,他出去买了晚饭,并给沈放买了粥。
沈放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才醒过来,那种无法形容的疲倦感倒是消退了不少,身体的痛苦也有所缓解。
他醒来时,沈清池正坐在沙发上写作业,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手机支在茶几上,播放着陈祺语给他录的课堂视频。
这些天他一直没回学校,但课还是要上的,他不知道沈放需要住院多久,万一这个学期都交代在这了,他总不能期末才回去临时抱佛脚吧。
这种时候他就要感谢热心的班长大人,陈祺语不光每堂课都给他录了视频,还把老师授课用的课件也拷过来,再拍下自己上课记的笔记,生怕他有半点不懂。
沈清池回想起自己穿书前,刚开学不久,他室友孙铭就得了阑尾炎,一周没来上课,他也是这么帮他学习的。
他“听课”听得太专注,没能第一时间留意到沈放醒了,直到余光扫到有什么东西在动,才发现沈放居然自己坐了起来。
“叔叔!”沈清池飞快地按下暂停键,一把薅下耳机,冲向病床,“你别乱动啊。”
“……我又没伤筋动骨,”沈放嗓子还是很哑,因为伤势未愈,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去趟洗手间。”
“能站起来吗?”沈清池尝试扶他,拉过他的胳膊让他搭住自己肩膀,然而他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力量,对方把重心加上来时,他瞬间被带得往一侧歪去,险些摔倒。
沈清池艰难地稳住身形,表情有些尴尬:“我可以的,叔叔。”
沈放没说什么,将压过去的重量又收回了一些,借他的肩膀作为支撑,适应着突然站起带来的不适感。
晕眩、乏力、胸闷,他合着眼忍受了数秒,才缓过一口气。
失血过多带来的后遗症,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你还好吗?”沈清池微微仰头,看着他毫无血色的侧脸,“要不我去借轮椅吧?”
“不用。”沈放说。
得尽快适应。
沈清池扶着他走到洗手间门口,还是不太敢放手:“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帮你?”
沈放将视线转向他:“怎么帮?”
“嗯……帮你扶着?”
沈放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弯了弯唇角:“只是想帮我扶着?”
“那不然呢?”沈清池把眉头挤成了奇怪的形状,“我总不能对一个病人做什么吧?”
“那谁说得准,”沈放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轻轻挣脱了他的手,“我可是没试探出你的底线在哪儿。”
说完,独自进了洗手间。
沈清池看着在眼前关上的门,眨了眨眼,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沈放心里,他已经道德败坏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过,叔叔能跟他开玩笑,应该算是好多了吧?
关门的刹那,沈放直接将胳膊撑在了门上,以支撑自己快要倒下的身体,不过是走了这么两步路,虚弱感又接踵而至,让他不得不大口呼吸,试图汲取保持清醒所需要的氧气。
他不敢发出声音,以免沈清池听见,倚在门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倒过气来。
身体很沉,但也还能勉强支撑,他慢慢往里走,试图解决生理问题,却不知道该用哪只手来解手。
左手手臂打着留置针,完全不能用力,右手似乎因为严重失血导致神经缺血,几乎动弹不得,连握拳都做不到。
沈放皱眉。
倒是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强。
但如果他死了的话,沈清池会伤心吧。
一想到小野猫会为他的死而伤心,他就忽然又有了一些精神,艰难解决完,去外面洗手,继而想要洗脸,却发现这次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
他不得已叫沈清池进来帮忙,觉得这种连自理都不能的状态实在是有够烦的,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把碍事的留置针直接拔掉,还左手一个自由。
沈清池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问道:“叔叔不喜欢我照顾你吗?”
沈放瞥他一眼:“你真的会照顾人?”
“我怎么不会?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沈清池不服道,“我这不是帮你洗脸刷牙了,我还能帮你擦身体,我还会做饭呢。”
“是吗,”沈放眯起眼来,“所以一开始在我家蹭饭,你表现得不会做饭的样子,是装的?”
沈清池:“……”
怎么在这个时候翻旧账啊。
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吧……”
沈放没继续这个话题,他确实想再揭一揭小混蛋的底,奈何实在是没这个精力了,在他的搀扶下回到了病床上。
“我给你买了粥,”沈清池见他不再追究,火速转移话题,“医生说先给你吃点流食,要是没问题的话,再过两天就能恢复正常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