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最后一张湿巾攥在手里,问护士说:“他会没事的吧?”
护士很想安慰他一句“会没事的”,可话到嘴边,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能抿了抿唇:“抱歉,我只是个护士,我不清楚。”
沈清池没再说话。
他低头掏出手机,用湿巾将已经被血染花的屏幕擦干净,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沈放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二十分钟。
叔叔……
沈清池闭着眼坐在座椅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沈放还没出来。
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两个警察押着沈敬从面前经过,往电梯方向走。
沈敬的伤已经处理完了,他额头高高肿起,贴着绷带,模样有些滑稽,受伤的那只手包扎得严严实实,腕上铐着手铐。
沈清池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开口道:“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沈敬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来,看向这浑身是血的少年,明明脸色惨白,那眼神却锋利得近乎冰冷。
这样的表情,不可能出现在他那软弱的儿子身上。
倒是让他联想起他那个还在手术室里抢救的弟弟。
“你不是沈清池,”他也看着对方,“你到底是谁?”
第54章
沈清池平静地注视着他。
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了,甚至可以毫无情绪波动地与沈敬对视。
他没有回应对方的话,也并不惊讶沈敬会发现他不是原主。
警察推了沈敬一把,押着他离开了。
沈清池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这才收回视线,并垂下眼帘。
时间已经很晚了,走廊里经过的人越来越少,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你先回去吧,”沈清池对始终陪在身边的护士说,“邮轮明天就到码头了,你和卢医生一起回去吧。”
“可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护士还是很担心他,“你也不能一直守在这吧,有地方住吗?”
“没事,不用管我了。”
护士又问了他几句,确定他真的不用人陪,这才离开。
走廊里顿时只剩下他自己,医院的电子时钟一分一分往前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沈放被推了出来,沈清池立刻起身,看到他的瞬间,始终悬着的心稍微松懈了一点。
还好,至少没有被盖上白布。
他迎了上去:“医生,他怎么样?”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看向他。
“我……你就当我是吧,”沈清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问题,沈放的家属恐怕只剩下沈敬了,“他怎么样?”
医生又看他了一眼,似乎感觉到他的急切,也没再追问:“还需要观察。”
需要观察……
沈清池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医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医生叹口气:“他一共中了两刀,均伤及肺叶,有一刀刺中了大血管,且刀在肉里搅动,扩大了伤口,所以导致大量失血。我只能说,好在邮轮上的医生处理妥当,及时给他输血,不然的话,人可能已经没了。”
沈清池抿紧了唇。
医生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继续道:“因为失血过多,现在人虽然抢救回来了,但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而且失血休克导致大脑缺氧,有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当然,我说的都是最坏的情况,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沈清池攥紧手指,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医生见他脸色白得跟个鬼似的,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有护工照顾他,你留在这也没用,有什么事我们会通知你。”
“好,谢谢医生。”
目送医生离开,沈清池缓了口气。
沈放已经被转进了ICU,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那里不让家属进,他留下来确实没用。
可他也没有心思马上就走。
他有些茫然地在原地徘徊,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里不是青州市,他也回不去沈放的家,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能去住宾馆。
哦对了,可能连宾馆也住不了,他们坐直升机飞回陆地,行李还全在船上,身份证也没拿。
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部手机。
沈清池拿起手机看了眼电量,还剩下58%,倒是还不至于失联。
望舒号原本会在明天下午抵达港口,现在出了这种事,应该会加快回航速度,但邮轮速度有限,最快估计也只能在明天上午或者早晨抵达。
也就是说,他今晚注定无处可去了。
沈清池来到ICU门口,就近找到椅子坐了下来,将脑袋后仰抵住墙壁,灯光照在眼皮上,留下橙红色的光。
好累。
似乎因为献血,现在脑子很木,几乎无法思考。
叔叔应该会没事吧。
……一定会没事的。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紧绷的神经因为疲劳过度而被迫松懈下来,眼皮越来越沉,不住地往一起合,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了。
好困。
沈放不会有事的。
意识渐渐迷离,沈清池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虽然精神已经疲劳到了无法再继续支撑的地步,可他睡得并不安稳。
今晚发生的一切还在眼前回放,在梦中反复上演,他梦到自己差点被沈敬推下海,梦到沈放来救他,梦到沈放被沈敬捅伤。
很多的血,在灯光下反射出奇诡的色彩。
他听到有人叫他。
“沈清池?”
他眼皮颤动了一下,没能立刻醒来。
“沈清池,醒醒!”那个声音锲而不舍,似乎一定要把他叫醒,“你怎么睡在这种地方,快点醒醒。”
沈清池挣扎着醒了过来,脑子比刚才更昏沉了,视野也有点模糊,他努力睁开眼,看到面前有个人影。
有些眼熟。
模糊的光影渐渐变得清晰,他终于看清了面前是谁:“……苏老板?”
“你不要紧吧?”苏亭十分担忧地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没发烧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清池听着她的声音,感觉到额头被她触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在这?”他问。
“你还说,我得知你们出事的消息,连夜坐飞机赶过来了,沈放他怎么样?”
连夜坐飞机……
从青州市到这里要飞四个小时,现在……
沈清池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
凌晨四点。
他有些吃力地坐正了身体,解释道:“医生说还要观察,说他失血过多,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醒。”
苏亭皱了皱眉。
她犹豫了一下道:“我联系了邮轮方面,他们说,你给沈放献血了?”
“嗯。”
“怪不得你脸色这么差,”苏亭语速有些急促,“你快起来,我给你找个酒店开间房,你去好好睡一觉,你这样子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没事的……”
“别逞强了,”苏亭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道,“手术费治疗费我已经帮他垫过了,你留在这也帮不上忙,现在他都已经这样了,你要是再垮在这里,是准备让我替你们擦屁股吗?”
沈清池定了定神,觉得也对。
沈放已经倒了,邮轮杀人案的事,警察估计明天……不,天亮以后会找他来做笔录,他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刚才警察押着沈敬离开,什么都没问他,怕不也是因为他脸色白得像鬼。
想到这里,他冲苏亭点点头,站起身来,结果一起身就感到眼前一黑,忙伸手往前抓了一把,抓住苏亭伸来的胳膊,这才没有摔倒。
“都这样了还说你没事,”苏亭视线落向他抓住自己手的手腕,那里已经是一片青紫,有几个清晰的指印,好像被人用力抓过,“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是……我们换个地方聊吧。”沈清池说。
苏亭没有异议,人来人往的医院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带着沈清池下了楼,上了停在停车场的车。
沈清池脑子不太能转得动,但还是觉得奇怪:“哪来的车?”
不是刚坐飞机过来吗。
苏亭:“租的。”
沈清池上了车,坐下来以后,终于觉得血液能够抵达大脑了,他清醒了一些,又拿起之前护士给的矿泉水喝了两口。
苏亭开车往最近的宾馆走:“现在可以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清池一五一十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因为脑子发木,语速也有点慢,等他说完,就看到苏亭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重新回忆整件事情的经过,沈清池也觉得有些不对。
今晚发生的事未免也太过离奇了。
首先让他不能理解的是,沈敬为什么会在邮轮上?
他肯定不可能是来度假的,那么,他上船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沈敬……会亲自杀人?
以他对沈敬的了解,他选择借刀杀人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亲手杀人,除非……除非是被逼到了无路可走,不得不出此下策,孤注一掷。
这段时间里,沈放对他做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