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他清楚何嘉朗就算真的跟梅既白说了什么,而不跟他说,这都可以理解,但感情上……何嘉朗无所谓,双方只是合作,他不在乎,但他不希望梅既白隐瞒他。
一想到对方的隐瞒,他心里的火气就压不住。
梅既白又靠近一步,微微敛起眉,“想哪里去了,我明白这件事对你的重要性,不会在这上面瞒着你。”
顾倾眼神坦荡,明明冷冽,冰下面却流淌着随时会迸发的灼热岩浆,“瞒没瞒着你自己最清楚,你是关心我,但不代表不会隐瞒,说到底你跟何嘉朗一样,不相信我,仅此而已。
“不管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想保护我,还是控制欲过盛,想自己搞定一切,都没关系,你有这个资本和能力啊,我能怎么着,我拦得住吗?”
梅既白无声地叹了口气,得,玫瑰的刺刚软没两天,这又支棱起来扎人了。
他揽着顾倾的肩把人带进来,反手关上门,将智能锁反锁上,没直接转身走对顾倾来讲已经是进步,对方迈出了一步,他总不能退一步。
今天不把事情解决好就不用走了。
听到轻微的电子提示音,顾倾侧了下肩,从梅既白怀里退出来,没搭理对方,脱了大衣随手丢在沙发上,然后走到宽大的办公桌边,驾轻就熟地手一撑坐在了桌上。
他翘起腿,脚尖一点一点,脸色依旧是冷的。
梅既白走到顾倾身前,瞧着对方的神情就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他没绕弯子,把手机递了过去,“你来的时候我正和他通电话,随后也没有别的机会,如果你想看,可以看看我和他的聊天记录。”
顾倾眉一挑,这么主动?
他接过手机,嘴上没停,“聊天记录还能删呢,你打算拿这个糊弄我?你要是决定了瞒着我,就不会犯这种再基础不过的错误。”
梅既白无奈地轻笑了下,要这么说,他还真不好回应了。
顾倾没带犹豫地用「余瑾年」的生日解了锁,打开就是微信界面,没等他去点何嘉朗的名字,手指就顿住了,他的眼角抽了下,那啥,从头像他能认出来自己,给他置顶了没问题,值得开心,只是这个昵称是什么玩意儿。
Dear little rose?
噫,他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他撩起眼帘飞快地扫了眼梅既白,又低下头,欲盖弥彰一般点开了何嘉朗的聊天界面,内容非常、非常少,一屏就显示完了。
他退出界面再次看见那个十分乍眼的昵称,手一抖,随即屏幕朝下把手机扣在了桌上。
他其实已经冷静多了,嘴上说记录可以删,但他相信以梅既白的品性不会这么做,没有就是没有,根本没必要为了瞒他去删记录。
可这件事给他提了醒,有件事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
梅既白微弯了弯腰,按住顾倾压在手机上的手,问,“正像你说的,我不会犯这种错误,我知道你介意什么,自然不会故意去做。分享调查结果,一起商量、一起面对,我们说好的,我不会反悔。”
顾倾蜷了蜷手指,随后抬起头,触及到梅既白的视线时心神一颤。
他尽量保持着还算平稳的声线,“现在看来确实不是你的问题,是何嘉朗的事儿,不过他做的不能算错,比起我,你显然更有能力、更值得信任,更适合作为合作方。”
“倾倾……”
“先听我说完,”顾倾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我知道跟你有很大差距,不管是为人处世上还是工作能力上,这个自知之明我有,何嘉朗看得清楚、现实,我明白。你照顾我、保护我,就算你没那么想,实际上还是觉得我是需要被照顾、被保护的那一方。”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微微哽咽了下,顿住了。
梅既白看着顾倾,对方表情不变,眼里却闪着细碎的光,一双琥珀色的眼在料峭的早春已然有了融融的温度。
他没有打断顾倾的话,愿意诉说是好事,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对方,耐心等待着。
顾倾的眼神颤动了下,唇边勾出一丝上翘的弧度,又倏地消失不见,他略一缓情绪,继续道:“我不想一直靠你保护,虽然当初答应联姻确实是想通过你达到一些只靠我不行的目的。
“我知道我们有差距,以前有、现在还是有,而且可能是我很努力、很努力,却一辈子都没办法赶上的差距,可我还是想尽可能往前走一步,我想站在你身边,不是躲在你身后。
“你大概会觉得我这么想有点自不量力,从我的印象里来看,既白,哥,你习惯照顾别人,习惯什么事都做得特别周到,我倒没觉得你会累,你只是这么习惯了而已,我是在想……如果,如果我能更努力一些,是不是就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哪怕一丁点依靠。”
顾倾说着,暴躁和愤怒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想要靠近、想要触碰的一片希冀。
梅既白在他看来就很完美,强迫症?
强迫症恰巧是这份完美的组成部分之一。
梅既白沉默着,半天没有给出回应。
顾倾跟稍稍低下头的梅既白对视着,从对方的表情上看不出来什么,喜怒都猜不出来,这就弄得他心里毛毛的,而这人的手还按着他的手,他抽了抽,却被一下扣住。
他低头看了眼两人的手,又抬起眼时,在梅既白眼里看到了逐渐漾开的笑意,如同三月初三踏春时拂过面颊的第一缕轻风。
梅既白的唇角勾起,几分无奈几分欣慰,“真正强大的人往往不是方方面面都毫无缺陷,只是善于取长补短、扬长避短,承认自己的短处,努力去弥补,做到这点已经足够难得。
“倾倾,你很好,你有很多方面比我出色,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不必刻板地一定要在某一方面进行比较,我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好,而你绝对比你想的要更好。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依靠过你呢,只是你……不自知。
“世俗意义上的成就高低不代表一个人的全部,你说你想努力走到我身边……”
梅既白看着顾倾眼里微微的无措,叹息声在唇边逸散,他贴近了些,轻声道:“我才是想要到你身边去,到你——
“心里去。”
顾倾慢慢睁大眼,有瞬间的困顿,他清楚梅既白依旧觉得他是「余瑾年」,这样的话也是对「余瑾年」说的,可他没法不被触动。
或者对他来说,「余瑾年」和「顾倾」不都是他吗。
窗外是早春尚且稀薄的阳光,并不温暖,却有几分晃眼,虚无缥缈地笼罩下来,他突然觉得还挺暖。
世俗意义上的比较?好像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必要,那都是别人的眼光,梅既白不会在乎这些。
至于他不知道的依靠……他是真不知道,大概是感情上的?他不太清楚,但知不知道似乎又没那么重要,只要梅既白真的有在他身上得到一丝慰藉,那就足可以了。
豁然总在瞬间。
他眨了下眼,里面的朦胧与困顿消散殆尽,被轻松明朗的笑意取代,“是我钻牛角尖了,但是!我说过的话都算数,我会更努力往前走,不管在哪儿,我都想成为跟你更相称的人,我不乐意听别人说你眼光这么差,居然能看上我!”
这就是梅既白很喜欢的一点了。
他的手往下落了下,贴在顾倾心口,“你是唯一有资格站在我身边的人。”
想到之前梅既白说过的话,顾倾猜着对方是真的认为他就是「余瑾年」,他瞥开了视线,抿起唇,决定跳过这茬。
他把视线转回来,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笑道:“当然,你身边的人只能是我,我不会放手的。”
梅既白并不戳穿什么,贴在顾倾心口的手稍稍用力,接着刚才的话问道:“工作你有的是机会,那么,你有没有给我一个机会?”
顾倾趁着梅既白转移注意力,一下把手抽出来,他双手揽着对方的肩凑了上去,将两人本来就近的距离缩短成零。
他贴在梅既白耳边,眉眼弯弯,声音里带着狎昵的笑意,“你要什么机会?你一直就在罗马。”
他知道梅既白说的什么意思,可他不可能现在坦白,索性就当听不出来对方的弦外之音,直接撩拨了回去。
梅既白一顿,随即跟着露出了舒缓的笑意,了然,他们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直起身,扣着顾倾的后颈将人按进怀里,笑道:“知道你喜欢我,但还不够多,我想要更多,你给吗?”
顾倾搂住梅既白的腰,脸埋在人家怀里,闷闷地笑,“那你就对我再好点儿,比昨天更多,比今天更多——”
“自然。”
顾倾心里熨帖,抱了半天,直到上半身前倾的姿势让他的腰开始发酸后才松开。
梅既白退开后,他一边揉着腰一边道:“刚才还有句话没说,你别成天把我当小孩儿保护,我能保护好自己,我才不想躲在你后面。”
梅既白捏捏顾倾的脸,“知道你能保护好自己,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就像你会担心我,我关心你不是因为不尊重你的独立人格、不相信你的能力,仅仅只是……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