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除非把珊瑚重新雕刻成殿下的人像,那样倒是可以考虑放在王庭大门口,让更多人能欣赏到殿下的辉光!”
“……”
希赛罗斯在这些同僚将话题逐渐进行到“人像摆的姿势”之前,将他们的打住。
“有殿下的军令。”
所有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们原本或忧心忡忡或嬉笑的神情不见,瞬间切入到了军人的角色。
他们在等待。
不管接下来听到的是什么,他们都将背负着那个人下达的使命,并不惜一切替他完成。
希赛罗斯环视众人,神情有些郑重:“殿下要我们派一支军队去雅恩星,越快越好。”
“雅恩星?”再度听见这个特别的名字,众人心头一跳,“那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们迁移到新星域,未尝没有摒弃一切,重新开始的意思。已经变成一颗死星的雅恩星承载着过去的快乐,以及最深刻的伤痛。
他们几乎已经将它埋藏到了记忆最深处,最近一次被唤醒还是在知道王储诞生自那里的时候。
但如今,昔日那颗也曾美丽的星球,似乎开始越来越多地从记忆里复苏了。
“现在还不清楚那里的情况。”希赛罗斯注视着他们,“我打算亲自去。”
“不妥。”莫伦第一个表示反对,“第一军团常年镇守世界树庭,你对世界树庭的一切事务最熟悉,殿下的身边还需要你。”
——“我去。”
第三、第四、第七军团长同时开口。
辛西娅斜睨了另外两人一眼,气势冷傲:“这可是殿下第一次对我们下达任务。”
“我当然知道。”洛昂神色不变,银色的眼眸淡淡,“雅恩星到处都是黑潮的余烬,你无法确定是否还留有辐射,第三军团最合适。”
希赛罗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所有航空港已经清空,启航轨道业以就绪,第三军团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洛昂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现在。”
寝殿内,安东翻开手上的画册。
他刚才并没有跟希赛罗斯说,他在画册内察觉到了一股存在感低微的精神力。
那股精神力附着在画册的最后,似乎在掩藏什么,而最后几页刚巧是几张白纸。
安东将自己的精神力探出,拨开笼罩在上面的迷雾。
然后他就看见了——
第一幅画上,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手捧盆栽,惊讶地望着巨大树冠间变得枯黄的很多片树叶。
……等等!这个是?
安东的指尖停留在画布上,脑海里同步闪过了不久前的情形。
[她是不是很美?]
[你是谁?]
第二幅画上,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摸着手腕上的树叶,站在巨大的精灵母树下,似乎在说什么。
[……上次有句话,你说错了。]
[错了?]
[你说母树上的树叶数量永远不变,但实际上,她已经少了一片,或者多了一片?]
[原来你就是……难怪、难怪……]
第三幅画上,依旧是那个少年,他托举着王冠,似乎要递给谁。
[放在这里可以吗?]
[那里就可以,谢谢。]
……
每一幅画,安东都可以回忆起当时两人的对话。而画面中那个唯一且始终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毋庸置疑就是他自己。
——但这偏偏是一百多年前,由那位已经死去的王创下的作品。
安东看向这些话的页脚,都写着同一个名字:“赛提耶。”
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的心微微一动,似乎冥冥之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
安东的眼里不由浮现出感兴趣的神色,摸了摸保存完好的画纸,喃喃道:“是类似于预言的能力吗,能够在梦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看见未来的景象之类的?”
“……不,应该不止是这样。”
他很快想到了那位看不清面容的“幽灵先生”,心里逐渐有了一个更确切的猜测。
或许他可以去见对方一面,而对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在下一幅画上,手拿画册的少年站在母树之下,他的左臂上搭着一面空白的旗帜。
随着风吹过,雪白的旗帜披风一般在他身后烈烈飞扬,宛如高扬的羽翼。
画可以展现出作者的情感,而这幅画面中有一束灿烂的阳光投射而下,悉数落在金发少年身上,这让他看起来像教堂壁画中降临的天使,正站在世界的中心。
画册,旗帜……所有的标志物此刻都正好在他手边。
于是,这幅等候了一百多年的画在安东看来,毋庸置疑是一张“邀请函”:就是今天。我想见你,来找我吧。
……
安东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走出翡翠王庭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天空飞过的星舰群。
“已经出发了吗。”
战舰上的荆棘与刀锋,是洛昂所率领的第三军团的标志。
安东倒是很想亲自去一趟雅恩星,但一是那群保护他过度的军团长们恐怕少不了担忧,甚至可能兴师动众地带走一大批人;二是雅恩星如今已经是个死星,它几乎没有能够再失去的东西,如果只是救助空间站,一个精灵种的领战军团已经足以应付大部分情况。
……实在不行他还能骑着耶梦加得千里奔袭,肯定比飞船和星舰都快。
思索间,安东已经来到了熟悉的母树之下。
雪白的旗帜挂在他的臂膀之间,他微微仰头唤道:“赛提耶?”
这一次他看见了,那道身影从虚空中凭空出现,缓缓落到了他身前。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人,或者说赛提耶直接开口说道。
安东的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所以,你真的是前代精灵王?”
他试图看清对方的样子,但仍旧无果,随后,他又想到了画册上同样看不清面容的他的脸,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也看不清我的脸吗?”
“确切地说,我看不清这里所有除了母树以外的东西,事物也只能捕捉到大概的轮廓。”赛提耶凝视着面前的金色身影。
在他眼中,金发少年像站在一片朦胧的光里,而他像试图窥探圣光的凡人,连触碰都会被灼伤,所以就算再渴望,却永远只能远远地观望。
他们之间阻隔着太多,生与死,一百年的时间。
……然而,他心中的不甘是如此强烈。
赛提耶缓缓朝前走了一步,视线一瞬不错地紧锁眼前的人:“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至少已经有了猜测,说说吧,我想听你说话。”
他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鼓励。
安东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我起初的猜测是,你拥有某种预言的能力,你将你预言到的很多场景画了下来,又在死后成为了地缚灵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推翻了?”
“因为你的精神力虽然微弱,但在第一次相遇之后,我已经能够感应到了。后来你每次出现之前,我能确认母树之下空无一物——也就是说,你原本不在这里,而是像飞船穿越虫洞一样,突然降临的。”
赛提斯似乎笑了一下:“继续。”
安东道:“于是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你是从哪里穿越而来的?”他唇角一勾,“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
“你是活在一百多年前的人,当然也是从一百多年前来的,因为只有活着的你才能使用自己的能力。”
安东越说越快,赛提耶望着他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后面的一切早已顺理成章。
安东:“上一次我以母树为媒介,将精神力传送到了很远很远的第三军团那里,这代表我的精神力拥有跨越空间的特性,而之后我问过其他人,他们说以前的王并没有与我一样的能力。”
“也就是说,其他精灵王很可能有着其他各种各样的能力特性,你的特性——应该就是以母树为媒介跨越时间。”
安东看向一旁的壮观巨树,伸手抚上它的主干。
“一百多年前的这时,你一定正将手抵着母树的树干,向它输送精神力,然后你的精神力会化作幽灵一样的存在穿越到未来的某个时间。但是这个能力并不好用,因为它有很多限制,比如你永远只能出现在母树周围且无法离开太远,比如其他人根本察觉不到你的存在,比如你看不清其别人的脸,更控制不了穿越到的具体时间点。”
“……”赛提耶静静地听完,原本平静的神情终于被打破。
他心潮翻涌,像被浇上滚油的火焰,整个人微微发抖。但是下一刻,心中原本燎燃的毒火又突然浇熄,化作一声叫眼眶发热的叹息。
终于有人理解他了。
他望着眼前的金发少年,像望着一个举世无双的珍宝:“我最初只是将这个能力当做一次次神奇的旅行。”
安东颔首,表示理解。
毕竟就算能够穿越到未来,自己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小小的一块,别人还看不到自己,而自己能传送来的精神体又弱小得可怜——这注定对方无法干预任何事情,只能假装看看风景了。
想到画册上千千百百个母树,合着对方是根本没有别的对象可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