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前,客厅死寂。
商陵面色难看,他从未如此狼狈过,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过洋相。
佣人们同样神情凝重,他们刚来不久就犯下大错,任由商陵闯入小少爷卧室,还打扰到小少爷睡觉。
惴惴不安时,铃声响起,他们面色凝肃,匆匆忙碌起来。
别墅内数十个佣人开始忙上忙下,熨烫报纸、点香薰、准备早点、插花、摆盘……
管家带领的六位佣人翩翩离去,铺张隆重的画面让商陵愈发厌恶。
这么大人,起床还要伺候,巨婴?
商陵跟着管家一起上楼,他倒是要看看,虞清能作到什么地步。
卧室窗帘大敞,光线明亮。
被强行唤醒的虞清还有些懵,连敲门示意声都没听见。
以至于商陵刚进房间,看到的便是他在床上无声发呆,。
纵使再讨厌虞清的少爷脾气,也不得不承认,被精养出来的他没有一处不是精致的。
一身细皮嫩肉,雪肤红唇,刚睡醒的栗色软发蓬松又顺滑,削弱盛气凌人的骄纵感,看起来格外乖顺。
但虞清绝对和“乖”沾不上边。
虞清梦游着下床,足部所落之处皆有铺设细软毛毯,进入卫生间洗漱,神智才稍微清明。
虞清将温水泼到自己面上,热气将他蒸得潮湿粉润,乳色泡沫在纤白指尖打滑,又因漫不经心的动作滴落在脚上。
朦朦胧胧中,陷入毛绒地毯的足部泛起阵阵粉潮。
侧方商陵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身上,更准确来说,是他的脚上。
商陵眉头微紧,脚怎么这么小。
556倏然发觉商陵的厌恶值波动,虽只有0.5,但也足够让它大做文章:【商陵有毛病吧!你起个床厌恶值都能上升?还盯着你看,他绝对是心理变态。】
556已完美掌握和虞清的相处方式,哄着虞清绝对没错,最好还得想办法挑拨离间。
否则就这不配合程度,可能大结局绝症身亡,都没见过主角几面。
正在刷牙的虞清停下动作。
盯着他看?
虞清突然转过头,牙刷擦过牙龈,疼痛让他呜咽一声。
吐出泡沫水,里头搀血。
看到这抹血渍,虞清整个人愣住,目光呆滞贴在壁面。
一旁伺候的佣人大惊失色,小少爷居然出血了!
他们知道虞清很难伺候,更知道虞清很得宠爱,平日磕着碰着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来这里之前,他们听说过许多有关虞清性格恶劣的负面传闻,据说他作天作地、喜怒无常、时常虐待佣人……
虞清现在出血了,会找他们麻烦吗?
他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出乎意料的是,虞清只是皱皱眉,继续低头漱口,确认没有血水才往外走。
他忘了他已经病死,原身没有血友病。
虞清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水珠,侧方佣人手中拿着帕子急忙去追。
预想中的算账没有到来,一群人松了口气。
他们这批人刚来,之前的佣人都被小少爷打发走,换了一批又一批,尽管他恶名在外,依旧有许多人愿意飞蛾扑火。
因为虞家开出的薪资远超行情。
而这小少爷的要求难以捉摸,他们有些人并非专业出身,仅因“有眼缘”就能留下。
同行都道虞家小少爷难伺候,可若虞家为小少爷招人,没人不会递简历。
虞清到底多难伺候他们不清楚,就这半个月的相处来看,虞清从未没事找事过,
偶尔挑刺也是情有可原,因为他们确实犯下低级错误。
他们暗想,其实虞家小少爷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也没有传闻所说的那么难以相处。
坐在床沿的虞清心安理得接受他人服侍,有人为他擦拭面颊水珠,有人为他梳发。
等待的商陵眉宇再度皱起,很不耐的表现。
虞清光洗漱,就花了十五分钟,商陵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多事。
又有人照例为虞清测量体温,过程繁琐到令人惊叹。
商陵的助理林悠忍不住用西班牙语发起牢骚:“久闻不如一见,他事真多,您平日这么忙,却被他浪费这么多时间,真是不值得。要不是看在虞老爷子的份上,谁乐意搭理他,真以为您也要听他的话,以为自己是王子?”
虞清脾气大,却很听商陵的话,虞老爷子知晓虞清闷在家中不肯出门,希望商陵能够来劝劝他。
要不是虞老爷子,商陵不可能走这一趟。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上司的纵容让林悠愈发肆无忌惮,加上他的表情严肃正经,不像说人坏话,更像汇报公事。
他正在兴头上,端坐在床沿的少年突然注视过来:“你再说一次。”
林悠愣了,虞清怎么他妈的会俄语?
虞清继续用法语问他:“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说得很开心吗?”
身为助理,精通多国语言是基本要求,林悠自然听得懂虞清所言。
可……虞家小少爷不是个只会发脾气的草包吗?为什么会俄语和法语?
而且他的发音十分标准,接近母语水准。
“刚刚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说话了?”
虞清的手指微动,是在比手势。
林悠瞳孔骤缩,方才虞清口中的意大利语弹音标准,R音十分地道,配合灵魂手势比划,是意大利语的精髓所在。
会说外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可虞家小少爷才多大?
同时擅长多门外语,且皆流畅利索,只能说明一点——
他的语言天赋极强。
林悠求助上司,虞清还在步步紧逼,他继续用德语:“为什么装死,是听不懂德语吗?”
“够了。”商陵道,“和他道歉。”
“对不起。”
“原来你会说中文,早说啊。你上来说一串我听不懂的,我还以为你不会说中文呢。”
床沿的虞清晃悠小腿,姿态惬意,话语却咄咄逼人,丝毫不给商陵面子。
商陵压压眉骨,耐心濒临极限,沉声警告:“差不多行了。”
虞清早就看见商陵,但他不想搭理商陵,更不想同商陵说话。
这次不一样,是商陵的人主动挑衅他。
“商陵,你的人对我有误解。”虞清面无表情道,“从你踏入我领地的那一刻,你就该遵守我的规则。我直白点告诉你,在我的地盘,不仅你要听我的。”
虞清逐字强调:“所有人,都要听我的。”
清水洗去他脸上的懒倦困意,身子后倾,姿态放松,软发随意散落额边。
即使坐着,虞清也像居高临下俯视,肤白如瓷,神情冷漠。
高贵又冷艳。
商陵最厌恶虞清的骄纵,以及无意识流露出的优越感。
这是头一回,他不讨厌虞清这副作态。
虞清的表情太过自若,仿若陈述事实,平淡却藐视一切。
仿佛他本该如此。
而且商陵能体会到他没被虞清放在眼里。
这和从前不一样。
商陵淡淡抬眸,虞清的双手撑在身两侧,深陷被褥之中,纤细透净的手臂白得晃眼。
腰身后倾,足搭在脚蹬上,后跟淡粉。
虞清会说几国语言他不清楚,他能确定的是,虞清的脚真的很漂亮。
佣人取过托盘,上方是今日搭配的衣裳及配件,微风将袜子吹落在毛绒地毯,马上有人去取新的。
可地毯刚刚铺设,不会把袜子弄脏。
“地上很干净。”
“我有洁癖。”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是故意和商陵对着干。
新袜子送来时,虞清唇角微挑,纤白手指挑着棉袜,丢在足旁的脚凳上。
下巴微抬,直勾勾看向商陵。
“我要,你帮我穿。”
表情骄矜又恶劣。
鸦雀无声。
佣人错愕不已,商陵的助手与保镖同样诧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让商陵帮虞清穿袜子?
开什么玩笑?
商陵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做这种事,这是侮辱。
虞清也确实在侮辱商陵,他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商陵带人闯进他的房间,掀被子拉窗帘的仇他还记得。
他知道商陵不会帮他穿袜子,只是单纯想恶心商陵。
奇怪的是,商陵的厌恶值并没有上升,心绪处在较为平静水准。
以为是力度不够,虞清抬脚往商陵的大腿碰了碰,又坐了回去,足部搭在精致华丽的脚蹬上,一副等人伺候的娇贵样。
556被商陵的表情吓惨,要是厌恶值飙到100,虞清和它直接完蛋。
但它深知虞清性格吃软不吃硬,只能含泪吹捧:【给虞宝穿袜子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敢皱眉?给脸不要的东西!要是我,我直接舔!】
商陵皱起眉头。
沉沉目光落在他身上,看起来十分危险。
看起来是他的“报复”起作用了。
虞清心满意足弯起嘴角,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刚想把脚放下,脚踝猝不及防被用力扣,奇异热度让他脊背通电发麻下。
男人的手宽大有力,指节骨骼分明,肤色比他较深,紧贴在如雪细白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