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花园别墅一下安静了许多,除开二十四小时执勤的安保,和没有后代,一生都服务于顾家的松伯,没剩下什么人了。
松伯问的很委婉,但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顾鸿渐会不会去谢思邈家过年。毕竟以前俩人还要好时,也不是没去过。
现在眼瞅着又修复关系了,谢思邈还特地跑过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他可是听到私下不少人议论,说真难得,居然能在公开场合看到小谢总。
还揣测顾鸿渐和谢思邈现在什么关系,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两家要联手。
松伯没有子女,就把顾鸿渐看得很重,只单纯的盼望这个自己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孩子,能有个令他安心的归宿。
听到「谢总」两个字,顾鸿渐眼神暗了暗,抿着唇不说话。
松伯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又吵架了?
“在家过,明天我订餐,让外面的安保也进来吃顿饭吧。”顾鸿渐说完,迳自朝楼上走。
只剩松伯抱着大衣在楼下,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
顾鸿渐回到书房,就绕到书桌后坐了下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准备办公,而是仰面望着天花板,怔怔发呆。
无论是齐桓麟突如其来的告白,还是随告白而来的被披露的真相,都让顾鸿渐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茫然失措地眨了眨眼,飘荡的思绪瞎绕一圈,蹦出来的念头都挺莫名其妙。
齐桓麟从学生时代起就喜欢他。
所以这就是他虽然条件优越,却没有成为作者笔下备胎攻的原由吗?
紧接着顾鸿渐又意识到,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
是什么呢?
——
齐桓麟最后是带着失魂落魄的表情离开的。
震惊过后的顾鸿渐第一时间,将人推开了。
他让齐桓麟坐回对面去,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事实上他自己也整理不出个头绪,于是只能挤出一句:“你没其它事的话先回去吧。”
齐桓麟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惊愕、心乱如麻、不知所措,眉头还微微蹙着。
不禁感到失望,这不是听到有点感觉的人告白时,会有的反应。
也对……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齐桓麟自嘲地笑了笑,在他挑明前,对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顾鸿渐今天接受的消息以足够多,还是给他点时间消化吧。这么想着的齐桓麟站起身,道:“那我走了,你……你慢慢想。”
语毕,转身往外走。
可终究心有不甘,在办公室大门的把手时,齐桓麟忍不住回头,又强调了遍。
“真的,谢思邈这个人想法太多,我怕你很多事是被……被他影响了,才做出的决定。哪怕不是为我,你、你也要多留心自己。”
顾鸿渐短促地应了声,只希望快点获得独处时间,好让自己能够平下心来,恢复思考。
结果他勉强自己集中注意力,把工作处理完后,心里依旧乱糟糟的,回到家也没见多好。
顾鸿渐全身肌肉都放松了下来,脊柱贴合人体工学设计的座椅靠背。
他很少有如此松懈,不注重仪态的时候,往常都爱坐得直直的,脊柱到肩颈、到手臂的线条精神又漂亮。
但此时顾鸿渐的注意力并不在这点上,而是专注检讨自己的失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没有什么事情能扰乱他的心境,可以维持体内这套生存系统日复一日的运行,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他依旧有不够冷静的时候。
比起得知齐桓麟的心意,因此引发顾鸿渐对喜欢这种情感的思考,要更占据他的大脑一些。
“是想要睡你的喜欢。”
齐桓麟直白的话语冲上脑门,令他感到羞耻的同时,也终于能够正视对方的欲求。
他们都是成年人,一个成年男人面对心上人会想什么,哪怕顾鸿渐没经历过,也从书籍上看到过。
只要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顾鸿渐就无法直视齐桓麟那张脸。
因为那一刻,他从齐桓麟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欲望,热烈地燃烧着、跃动着,爆发出惊人的亮芒。
而那火焰一般的热情,朝他滚滚袭来,似野兽张开的血盆巨口,恨不能将他吞噬。
这就是喜欢吗?
顾鸿渐迷惑的想。又激烈又原始,像失控的火车头。
那谢思邈呢?
他不自禁想到那天晚上的亲吻。
事实上,从对方生日那晚起,一幕幕暧昧又痴缠的画面,就始终萦绕在他心头。顾鸿渐必须花费力气摒弃它们,才能好好工作。
可是想到谢思邈,就会想到齐桓麟说的那些话。
对自己做了那种事情的谢思邈,在想什么?
为什么五年前,就要把齐桓麟从他身边支开?
难道——
顾鸿渐稍稍想象了下,会发生在亲吻以后的事,浑身便像过电般颤栗了下,脸颊不可遏制地滚烫起来。
那日谢思邈说:“今天就先放过你。”
那么不放过,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也不一定。
顾鸿渐陡的直起身,暗自否认。也许是自己会错意了,谢思邈从小就喜欢对他搂搂抱抱,两人亲昵习惯了,一时失了分寸。
总之,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而且……
谢思邈表现出来的态度,也跟齐桓麟不一样。
前者虽然总会把喜欢挂在嘴边,但从没有过那样浓烈失态的时候。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谢思邈五年前的行为动机,又是什么?
顾鸿渐垂下眼帘,静静伏着的睫毛扇动了下。
潜意识里,他不希望谢思邈真像齐桓麟描述的般,有着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私心。
他不希望自己被当颗棋子摆弄,谢思邈想让他去哪里,他就只能朝那个方向走。
就算齐桓麟喜欢他,他也更希望这件事由他自己来处理。无论同意还是拒绝,这对齐桓麟和他来说,才是公平的。
他希望谢思邈能理解这份公平。
直到这一刻,最真实的念头暴露于水平面上,顾鸿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远比自己先前想象的,还要在意谢思邈。
哪怕分开五年,他的心也为对方留下了一扇后门。此后就算构建起再严密的防火墙,也难免对人力不从心。
他两次敞开心扉,两次都是对谢思邈。
上一次闹得不欢而散,这一次,顾鸿渐不想重蹈覆辙。
——
与此同时,顾家主宅生活区的一栋别墅内。
一人倚窗而立,月光射入玻璃窗,为他拉出一道狭长而孤独的剪影。
剪影的主人默默凝望着一个方向。万籁俱寂的夜晚,庭院四周皆被绿植覆盖,可他的视线偏偏极具穿透力,坚定而明确地看向了什么地方。
修长白皙的手按在窗明几净的玻璃上,越来越用力,直到指尖因为缺乏血色而泛白。
凛冬时节、寒风呼啸,弯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银色的流辉转过千家万户的窗前,也照亮了青年的脸庞。
那张俊秀端正的脸,此时无比沉郁阴冷。
青年还记得当初套顾家厨娘话时,对方说先生已经和姓谢的几年不联系了,除了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什么都没有。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还要去给他过生日?
明明之前五年都没理过人家,怎么现在又理了。
先生这么冷淡的人,平常虽然也重礼节,但从不爱管闲事,偏偏在谢思邈的事上说了他。
虽然当时先生的态度不明显,但青年能感觉到,他下意识的偏向。
总之不是自己。
清晰认知到这点的青年五内俱焚。
这时,门「嘭」的声被推开了。
顾绍北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汹汹气势似夹杂着凛冽的风霜。
顾绍北生得高大英俊,虽年纪不小了,眼角也有了岁月留下的细纹,但挺拔的身形和俊朗的脸部线条,依旧十分吸引人。
青年想,顾家人的基因就没有不好看的。
“裴南枝,你当初来找我时,答应过我什么,嗯?”顾绍北背负双手,站在他两米开外处,兴师问罪道。
“你说过,你能为我带来利益,结果呢?!”
青年回转身来,神情淡然:“急什么,您现在也还没输啊。”
不愧是先生,他就知道和先生做对手,没那么容易。
裴南枝回忆起当初,他还能待在顾鸿渐身边,每天都可以看到先生工作时专注的侧脸。
对方哪怕只因为他完成一件小小的工作,端上来一杯咖啡而向他点头道谢,都足够裴南枝雀跃整晚。
那时过得多幸福啊。
他真的很好满足,只要这么平静温和的日常,就会开心得什么都不想。可即便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对方也残酷地收回了。
顾绍北理了理气,哼声道:“你那边如何了?”
裴南枝微微一笑:“很顺利……”
——
书房……
静谧的氛围突然被一阵来电铃声打破,顾鸿渐摸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谢思邈。
他深吸口气,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