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英抬眸看向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一句话——女大十八变。
柳宜一小跑下楼：“锦英。”
宋锦英勾唇微笑，自然的伸手牵住她，整理她柔顺的头发：“月考怎么样？”
柳宜一不由笑道：“挺好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等饭菜备齐，就边聊边吃。
“明天我想出门。”柳宜一说，“我想换个发型。”
宋锦英扫过她乌黑的发丝：“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回老宅，奶奶叫我们回去吃饭。”
柳宜一垂眼搅着碗里的汤，难怪宋锦英今天提前回来。
“嗯好。”柳宜一道，“那我下次放假的时候再去弄头发。”
宋锦英问道：“你想换什么发型？”
柳宜一和她说了几句发型的事，晚饭后两人看了会电视，早早休息。
一个月忙碌的学习，柳宜一欠了不少觉，和宋锦英做完后就秒睡了，连两句事后话没留。
宋锦英一个人靠在床头，看着睡得沉沉的柳宜一，无奈一叹。
周六七点，两人便出发去了老宅。
抵达。
院子里停着一辆普通的轿车和面包车，面包车门开着，柳宜一经过时往里看了一眼，她看见座椅上放着一个纸箱，几捆红色的佛香探出头来。
再往里走几步，檀香的味道就飘了出来，还隐隐能听见和尚念经的喃喃声。
柳宜一疑惑地看向宋锦英。
宋锦英也是眉头微拧，原来她事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两人进客厅里，沙发那边，披着红色袈裟的高僧坐着，身旁站了两个青衣和尚，宋奶奶在高僧对面，身后站着一身旗袍的佟香玫。
“奶奶。”宋锦英开口，声音微冷。
屋子里的声音陡然一寂，高僧和佟香玫都转头看了过来。佟香玫眼神闪了闪，随即露出亲切笑容。
宋锦英冷冷扫过他们，又垂下眼看着宋奶奶。
宋奶奶手里握着一串乌黑漆亮的佛珠，干枯的指头顶着珠缝，一颗颗往下转，发出轻沉的撞击响。
“你来了。”宋奶奶面色平静，介绍说，“这位是澄海大师。”
宋锦英对着他微微点头，随后又对着宋奶奶说：“您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见他吗？”
“我请了一尊观音像回来。”宋奶奶说，“让你也回来拜拜她，保一生平安。”
宋锦英没说话，她抬眼盯向佟香玫。
佟香玫笑道：“观音像是开过光的，又是高僧亲自送来，很是灵验。家里这段时间一直过的不顺遂，让观音护着我们，才好渡危为安。”
宋奶奶缓慢地点了下头，是认可佟香玫的话。
宋锦英道：“是吗。”
佟香玫热情笑道：“观音就在楼上呢，锦英和宜一都上去拜拜吧，我听说宜一快高考了，更得求菩萨保佑，考个成绩出来。”
柳宜一靠着宋锦英站定，小心打量着几个和尚和佟香玫，一言未发。
宋锦英没理会她，对着宋奶奶道：“那我们上楼了。”
供菩萨的屋子挨着宋奶奶的房间，门虚掩着，浓郁的檀香和念佛声就从里面传出来。
宋锦英推开门，正对着就是那一座请回来的石观音，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表面略微斑驳，颜色暗沉，观音半敛眉眼，慈祥怜悯。
观音一侧摆着一张桌子，脸色苍白的苏小芸坐在桌子后，正随着身后和尚念经的规律敲击木鱼。
宋锦英走进去，苏小芸抬头看一眼，又迅速低垂下去。
歪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宋博聪站起来，笑嘻嘻道：“宋总来了，赶紧上香啊，我们都上过了。”
宋锦英沉默地走过去，拿起六支佛香，点燃后分给柳宜一三支，两人分别拜过，插好香后，宋锦英对着柳宜一道：“去房间里休息，我等会来找你。”
柳宜一点头，听话的离开。
宋锦英敛起表情，寒气渐露，对着宋博聪道：“你跟我出来。”
宋博聪吊儿郎当地跟出去，两人往二楼的书房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宋博聪在路上道，“你觉得奶奶突然请菩萨是我和我妈撺掇的。”
宋锦英直到进了书房以后才说话。
“告诉我怎么回事。”
宋博聪走到书桌后的转椅上坐下，隔着桌子，一副大老板姿态。
“向我打听事情，算是拜托我吧？”宋博聪说，“你用什么命令的口气？”
宋锦英朝着宋博聪走过去，站定，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宋博聪：“你总是喜欢说废话，但这样并不能把你显得更聪明。”
宋博聪沉下脸。
宋锦英继续道：“你是我弟弟，所以每次我都尽量礼貌的对你，可你真是的蠢得无可救药，让我一丁点的耐心，都不想再分给你了。”
宋博聪脸色迅速涨红，气急败坏道：“你又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奶奶偏向你，你以为你能坐进总裁办公室吗？那个位置本来是我的，宋家也是我，是你不要脸的抢走了我的东西！”
宋锦英冷笑着撇开视线，那个轻蔑嘲讽的表情极大的刺激到了宋博聪，他蹭地站起来，捏紧拳头，几乎要打人。
“奶奶为什么不让你接手公司，你自己还不清楚理由吗？”宋锦英看向他，平静从容地陈述事实，“因为你连我一半能力都没有。”
“你闭嘴！”宋博聪猛然暴怒，狠狠摔了书桌上的东西，“你算个什么玩意！你算个狗屁！”
宋锦英不理会他的暴怒，稳声道：“奶奶突然请菩萨的事情，我知道一定与你和你妈有关系，奶奶她从来不信鬼神。”
宋博聪夸张的嘲笑起来：“那就是你错了！就是奶奶自己要请的！”
他往前送身体，好似这样就能从气势上压住宋锦英：“爷爷，父亲，你妈，你妈肚子里的孩子和我的两个孩子，都死得太不应该了！我们家人丁本就疏少，还总是不能平安生子，都是因为报应！”
宋锦英没有反驳。
宋博聪激动绷起的身体有些发抖：“我那两个孩子都有形了，这么大……”
他哆嗦地比了个长度，“这么大了，再有一个多月，生下来就能活的！”
宋锦英转身往外走：“不管我们家到底为什么保不住那些孩子，求佛一定是没用的。”
宋博聪喊道：“等你也没了两个孩子，你就知道求佛到底有用没用了！”
宋锦英开门出去，头也未回。
十点整。
高僧在楼上那间新建的佛堂里做了一场法事，宋家所有人都在，包括佟香玫。
十一点结束，送走高僧，一家人吃了一顿素餐。
饭后宋锦英与宋奶奶在书房单独聊了半小时，随后宋锦英面无表情的出来。
宋博聪靠在走廊墙壁上，看着她冷笑。
宋锦英目不斜视地经过宋博聪，回到她的卧室。
柳宜一在沙发上等她。
“奶奶让你过去。”宋锦英道。
柳宜一奇怪：“奶奶找我吗，什么事？”
宋锦英摇摇头，神色有些疲惫，她在沙发上坐下，坐了片刻，才说：“奶奶可能要和你说生孩子的事情。”
柳宜一僵住。
宋锦英道：“她突然请菩萨回家，也和之前苏小芸流产的事情有关。”
柳宜一顿了顿，起身道：“那我现在去找她……”
“一一。”柳宜一叫住她。
柳宜一回头：“嗯？”
宋锦英看了她许久，又垂下眼睑：“没事，你先去找奶奶吧。”
柳宜一走出卧室，心里大概能猜到几分宋锦英想说的。
生孩子的事情，可能等不到她大学毕业了。
柳宜一心口沉得厉害，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宋锦英快三十二了，不可能再等了。
她走到书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敲响门。
“进来。”里面想起宋奶奶苍老的声音。
柳宜一推开门进去，乖巧道：“奶奶。”
宋奶奶做在书房的单人沙发里，笑容和蔼地伸出手：“一一，过来吧。”
柳宜一走过去，蹲下手扶住了宋奶奶伸在半空的干枯皱缩的手。
宋奶奶握握柳宜一的手，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在高僧那里替你也求了一个东西。”
她从小几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打开，取出一块通体雪白的观音玉佩。
“保佑你平安的。”宋奶奶把玉佩递给柳宜一。
柳宜一双手接过，那观音手里捧着一个孩子，乃是送子观音，柳宜一心里一沉，脸上却要挤着甜甜的笑容说：“谢谢奶奶。”
宋奶奶爱怜的摸摸柳宜一的肩膀和手臂：“你要高考了，我也不打扰你，好好考试，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少熬夜，多锻炼。”
柳宜一点点头：“嗯，我会注意的。”
宋奶奶忽而叹了口气，悲哀道：“我们宋家人丁稀薄，博聪不争气，小存有自闭症，我宋家偌大的家业，全靠小英一个人撑着。可她一个人，又能撑到什么时候？我已经是入了大半截黄土的人了，剩下这口气，指不准哪天就咽了，等我走了，小英在总公司里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柳宜一垂着头，等着宋奶奶说最重要的那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