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一动了一下手指,随即强迫自己僵住别动,太多的小动作会显得自己没气势。
“如果宋总你不喜欢在我这儿碰壁,那你大可以走。”柳宜一咬了咬下唇内侧,用平和的眼神会宋锦英对视,“不用给我面子。”
宋锦英朝着她走近,灯光在她身上投出阴影,那阴影又落在柳宜一身上,夹着无形的压迫力。
“如果我走,我就会撤走所有的人。”她半垂眼眸,笑意尽失,高冷尖锐,像个高高在上的冷漠女王,“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国外,瘸着一条腿,你将怎么活,嗯?”
柳宜一吃力地喘了口气,她自虐似的在宋锦英全开的凌厉气场里找回了某种安心的熟悉感。
之前那个处处反常的,笨拙又可爱的宋锦英,是虚幻的;眼前这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才是真实的。
梦醒,冰冷现实犹如巨石般压了下来。
沉闷,安静。
柳宜一手指动了一下,摩挲着坚硬的扶手。
她回答宋锦英:“自由的活。”
宋锦英皱眉,扭开头,长久地盯着某一点,半响后,她轻轻开口:“你总是要把事情弄得无法收场。”
都是因为你总想用气场压住我——柳宜一在心里回答。
但面上她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如果宋锦英留下过年,再待上一段时间,那未来她和宋锦英的关系一定发生某种亲密而晦涩的变化。
说不定宋锦英留下来这一次以后,将来就会有无数次。只要宋锦英兴起,就能过来小住。
那她们就不算分开。
柳宜一不想要这样,她不希望她们继续那种说不清的畸形关系。
她希望她们彻底结束,再重新开始。
第98章
宋锦英当天晚上就走了, 带着苏秘书。
出门前, 她把口红礼盒从行李箱里拿出来, 扔进垃圾桶,随后大步离开, 红色的裙摆在夜晚柔黄的路灯灯光里醒目如抖动的暗火。
柳宜一盯着她裙摆,慢慢蜷紧手指。
急促而沉沉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 苏秘书拖着行李箱, 紧跟在宋锦英身后,一起离开。
柳宜一垂着下眼睑,没有表情。
小苏秘书站在门口, 恋恋不舍的目送苏秘书,等人走得不见影子了,她才幽怨地望了一眼柳宜一。
嘴唇动了动, 她很想抱怨两句,但对着柳宜一苍白落魄的脸, 又什么也没说。
几分钟后, 小苏秘书把垃圾桶里的口红礼盒捡起来,拍拍灰尘,放在茶几上。
捡捡睡醒了, 它竖着尾巴走到柳宜一脚步, 轻轻地叫。
柳宜一无心逗弄它。
小苏秘书走过来,礼盒递到柳宜一面前,问她:“你还收吗?”
柳宜一敏感的注意到小苏秘书用的你,不再是您。
她忍不住多想, 是不是因为宋锦英即将撤走她,所以小苏秘书也不必再对她尊敬客气。
但实际上的理由只是因为小苏秘书没能和恋人相聚,一时赌气,在心里责怪柳宜一的任性。
柳宜一想硬气地说不要,但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接了那个盒子。
小苏秘书撅了下嘴,没说话。
她要回房。
柳宜一对着她的背影,开口:“你……”
“嗯?”小苏秘书回头。
柳宜一低低道:“害你不能和苏秘书一起过年,对不起。”
小苏秘书怨气未消的瞪着柳宜一,但表情已经缓和了大半,她说:“也不全怪你,老板脾气也太怪了。”
柳宜一看着她,很真诚:“你其实可以回国,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她想到今天的事情,加上一句:“以后我会锁好门,不让陌生人进来。”
小苏秘书虽然很心动,还是说:“不行,你腿没好之前,我不能走。”
她回了房间,柳宜一带着捡捡和那个礼物盒子,也回了房。
她把捡捡捞到书桌上,拆开盒子上的锦带,打开。
里面是上下错开排列的七只口红。柳宜一把每支都拿出来看一遍。
捡捡围着盒子边,伸爪子挠柳宜一的手和方形的口红盒。
柳宜一把捡捡的爪子拿开,合上盖子,手放在盒子上,怔楞失神。
“喵……”捡捡蹭着她手腕,望着柳宜一细声软气的叫,好似感觉到柳宜一的失落,于是小心而体贴地安慰她。
柳宜一摸着捡捡的头,低声说:“我没事……”
第二天警察送回了柳宜一和小苏秘书被抢的物品。柳宜一把戒指和口红礼盒收在一起。
中午,屋里来了一个职业保姆,和柳宜一同国籍,过来打工好几年了,品行端正,性格温厚,厨艺极好,就是话多,就算没人接她的话,她也能边拖地边絮絮叨叨个没完。
柳宜一看到她来,问小苏秘书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小苏秘书还是说,等柳宜一腿痊愈了就回去。
这天是国内的大年三十,新来的保姆一早过来包了一锅饺子,还调好了蘸料,一并放在冰箱里,随后提前下班和家人过年。
柳宜一和小苏秘书两个人看着春晚的网络直播,在下午吃饺子。
吃到一半,小苏秘书和苏秘书聊起了视频,柳宜一戳着碗里的饺子,没滋没味的吃着。
小苏秘书后来捧着手机回了卧室。
柳宜一独自看完了整个春晚。途中她看了无数遍朋友圈,刷到了施诗和谢思景的新年祝福。没有的宋锦英的。
柳宜一关闭手机,心里又沉又静,像是死水,表面毫无动静,内里全是污浊暗涌。
她陷入了自我厌弃里。
她有多不识相,不知天高地厚,天真到愚蠢,她自己是清楚的。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明明依附着不公平的环境生存,又死板愚昧地在这个环境里追求公平。
她无比透彻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不堪,所以她想和宋锦英分开。或许一两年以后,宋锦英对她的兴趣就会淡去,然后她们相忘江湖,各自安好。
这是原本不顾一切她要的。
但得到了,她又矛盾的陷入了难受。
第二天又开始下起了雨。
连绵一周。
柳宜一拆石膏那天雨也没停,她拄着拐杖,和小苏秘书从医院踱步走回去。半途上右腿伤处有一点隐约的疼,很细微,但又无法忽视。
柳宜一忍耐着坚持走完全程。
抵达后她坐在书桌前看书,休息了半个小时,那股疼痛也没散去,一直隐隐约约的存在着。
她隔着固定绷带轻轻揉了揉,心想明天还疼就去医院看看。
疼痛在晚上就消了。
等到两天之后,下一个阴雨天气到来,那疼痛诡异地再度出现,仍旧是隐约轻微但又让人无法忽视的持续痛感,而且疼痛处在骨头里。
柳宜一朦胧的意识到,她可能患上了风湿。
她在网络搜索风湿症状,能对得上。柳宜一没完全确定,但随后每一次阴雨天她的腿都会疼上一阵,于是她渐渐肯定,她是真的年纪轻轻得了风湿。
她去医院检查过,治疗做了,药也吃了,但疼痛的症状仍旧影子一样无法摆脱。只是时轻时重。
后来柳宜一骨裂愈合,能正常走跑,她忙着准备入学考试,就将这事抛在脑后。
学校的事情落实下来后,柳宜一搬到了学校附近的私人公寓,一室一厅。搬完以后小苏秘书就要回国了,但那个保姆会每天到柳宜一公寓打扫和做饭。
柳宜一送小苏秘书去机场,分开前,小苏秘书犹豫徘徊了一阵,似乎很不放心柳宜一自己在国外生活,反复叮嘱了好几遍要注意安全,有事就联络她,不要怕麻烦。
柳宜一都应好。
她送小苏秘书过安检,远远看着她进入候机室,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柳宜一自己搭地铁回学校。
她站在外国人群里,看着地铁上的外文文字,听着压低的外国语言,那种异国他乡的格格不入感蓦然清晰,放大。
她有那么一会的心酸和孤独,但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一定会好好念书,混出个人样,然后一点一点的,把欠宋锦英的钱还了。不管几年之后她和宋锦英是离婚还是重新开始,她要底气十足的出现。
出地铁站后,柳宜一买了一个日记本,不写日记,而是记账。把她每天花费的钱,一笔笔详细记录。
国外的学校生活比柳宜一预想中好适应,只是上课内容她听得有些吃力,下课后不得不花大把的时间去消化理解。
期间她认识了公寓的邻居,一个混血女孩,朱迪亚。两人出门常会碰见,于是顺其自然的从点头之交发展成为熟人朋友。
柳宜一慢慢适应了国外生活。她本想辞退那个不用她付钱的保姆,但没能成功。
保姆说不管柳宜一说什么,反正她一定是要天天来的,就算柳宜一不吃她做的饭,她也是要天天做的。
她有公寓的钥匙,而且这公寓还不是柳宜一租的,柳宜一没办法强迫她走,只能退而求其次。
她准备找兼职,尝试着独立自己的生活费,然后存钱,租房搬家。
朱迪亚给柳宜一介绍了一个花店工作。每天三个小时,主要负责统计网络和电话订单,以及一些零散的杂活,特别忙的时候会跑跑外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