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子只觉得好笑,甚至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对着其母大吼,“我是想退下来,可其他人给我机会了吗?我是想不当太子,可你们给我选择了吗?我无法选择出生,却能选择该怎么死!”
现在根本不是他要不要退下来的问题,虽说皇后外家是一品尚书之流,可他那庶出长兄却是当朝贵妃之子,也是当朝一品大将军之女。
那女子些年以前便一直在为自己的孩子谋划,故而现在才能公然和太子打起擂台,尽管人家名不正言不顺,可虎符就是最大的权力,和身后其外祖父的支持就是最好的力量。
可他这太子呢?
其母要求他退下,却没曾想过,一旦退下他就只能选择死,外祖那家,礼部尚书许是一个极其有油水的位置,和他贪的太多了,一旦暴露便必然是抄家灭门之祸,而他这太子便是再不愿包庇,也叫外家硬生生的拖上了同一条船。
谁给他选择了?谁给他机会了?
太子知道自己出生时乃是双胎,胞弟被放弃,可现在,他情愿被放弃的是自己。
世人都在逼他,却又问他,为何不放手?
可不曾想过,到底是他不放手,还是不能放手?
这权势许不来他游历天下之愿,这皇位也许不来他自由之梦。
甚至若非联系上了那所谓的天机子,太子很难想象半月以前的中秋之夜上,在那无数冲天而起的刺客中,自己能否活下去。
那一日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太子一早就知,这场中秋之夜必有大难,千载万苦联系上了天机子只收获了一个答案,“狸猫换太子。”
他便知晓了,这场中秋之夜,“太子”是必死的,甚至当时在场的所有兄弟姐妹都是想要他死的人。
就连那高位的父皇,也许也巴不得他就这样死去,毕竟他一死唯一能用的就只有那庶出兄长了。不必再面临抉择,难题可不是叫人满心欢喜?
那一日,他亲眼看到穿着自己衣服的暗卫死在了自己的身边。
那人是他三岁那年父皇让其挑选时,他一眼就相中了的人。
可现在却按照他的命令扮成了他,死在了那能凉彻人心扉的中秋之夜。
象征团圆的宴会,却死了一个可能,也许还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会在乎他的人。
太子早就不指望从满心警惕,变成了一心只有情爱的皇后,能给自己有所帮助。
“天机子……天机子……”他喃喃自语的念着这个流传的名字,然后直接大声对着宫殿外的人喊道,“来人啊,本太子要去那塘城亲自请人!”
古有刘备,三请诸葛,今有他这无能太子,求问天机,问这世间该如何留他一命。
他知晓这一路上也许会凶多吉少,可若是不拼一拼,必然就只有必死的结局。
无人无权无势,亦无能……这就是他所处的位置,太子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自己过。
第282章
钟涣彼时正站在小院家中, 左手揽袖,右手研墨,虽说更习惯于碳笔的轻松, 但毛笔字他也不是写不来,古代又没有什么娱乐,和系统一起看别的世界的影视作品倒也不是不行,但到底还是闲的无聊了。
呆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要做什么样的事儿,即是入乡随俗也是习惯使然。
有关于当朝太子来到这偏僻小城,想要寻自己的事, 他也不是不知道, 准确来说他知道的还很清楚。
塘城确实是一个相对来说偏僻又和平的城市, 可从京城距离塘城的路上, 一路需要经历多个富饶的城池, 不仅这样, 还有一些险地需要跨越, 先不说那些险地本身的危险性, 就那些想太子死在外面的人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可就算是这样, 太子也没有选择放弃,因为他知道, 只有闯过这一关,他才有可能活下去, 闯不过, 继续呆在京城里和其他人互相针对, 最终也不过落下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那样实在太过惨淡。
方才迅速而过的一波刺杀, 叫随队的护卫解决, 可一次又一次接踵而至的战斗, 却让他们面色多少有些紧张,大家都知道这一路上凶多吉少,可他们还是尽全力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即,保护太子。
可当朝太子甚至连吩咐他们给战死的护卫挖个坑,埋葬都做不到,这就是残酷到极致的现实。
一个同样十二岁的孩子,却早已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五年了。
从第一次的崩溃大哭,泪流满面被父皇训斥,到现在的所有伤痛都被掩饰在心底,他还得撑起面子安抚还活着的人,总得知道,死人还是比不上活人的。
累不累?累啊,可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待太子真正进入塘城,竟然已经不足十人了,明明原先是带着二百人的队伍前来的。
钟涣却是看得清楚,这期间除了与太子正面打擂台的庶出长兄之外,还有好几个兄弟在其中浑水摸鱼,甚至还有一位公主也想让太子死。
至于原因,却不过是因为他那公主的身份不需要向其他兄弟姐妹行礼,却总是在面对太子时,要低人一等,弯个腰行个礼这般事,就已经让宫廷中的人想要杀死他人了,足以可见到底有多残酷。
索性他来了,也打破了这一路上的所有困境,钟涣可不会将太子当成自己兄弟什么的。
既然他打算入局,那么这天下天底下所有想要争位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只不过在最终结局出现前,所有人也同样可以成为他的合作对象一样。
钟涣煮了茶,茶是翠翠买来的,倒也不是说自己喝的,只是平日里纪员外会往这里跑上几趟,备上茶待客也是必须之礼。
这下刚好可以用来招待当朝太子的,但愿对方不要嫌弃。
钟涣心里无所谓的想着,随后就在马儿的嘶鸣声中听到了一群人的脚步。
太子知道知道钟涣的年龄时心中多有惊叹,可最后也只觉着寻常人家的十二岁男孩,也不像自己一样早已陷入生死危机。
故而的一切都接受良好。也未曾因为他与自己同龄就轻视了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坐在钟涣对面的座位上,捧起了茶,饮了一口后才主动说道,“阁下可知本殿下前来何意?”
“知或不知,您就能继续让我待在这小城中潇洒度日?”
对于太子而言,钟涣除了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之外,同样也是自己破局的关键。
互相利用就互相利用吧,表面的客套这个年纪还是不必要了,只会让人觉得虚伪。
“那阁下既然已知我前来何意,我便直说了,”太子目光炯炯的看着钟涣说道,“本殿下要你随我一同入京,要你助我荣登皇位,你是许还是不许?”
“我若是不许,今日怕就能见到我那三两友人的尸体了吧。”钟涣冷静道。
“阁下尚且偏安一隅却能明晰天下事,自然也会理解本殿下如今所处位置。”故而他确实会做出他所说的这种发言。
如果天机子不同意自己的邀请,那么他身边的人便是真的去死也无妨。
他早已经犹如困兽,待抓住一丝有可能成为救命稻草的存在时,便是绝对不可能放弃。
钟涣心中无感,本身就打算入局,他也没打算继续卖关子,“那我便同殿下一去那魔域一般的京都,探上一探。”
两人之间的交锋看似就像是随意的煮茶闲谈,可时下钟涣同意以后,环境才真的变成了所谓的如沐春风。
之后便是要离开这生存了十二年的塘城。
翠翠并未被带走,至于纪希晟,则是在钟涣要上太子马东之前,还是从纪员外的家里赶到了,脸色十分难看的大声喊着,“你真的要去吗?”
谁都知道他入了局,要么就是达成自己的目标,要么必然是生死难料。
“阿晟,”钟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正踩在木质的小台阶上,看似想要往马车上走去,听到他的呼喊声后扭头回应着,“便是乞丐,都有自己的目标。”
他的眼睛深邃又清澈,纪希晟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凉了半截,正是因为知道他是清醒的做下了这个决定才会明白,要是以后钟涣真的面临困境时,可能也会清醒的选择去赴死。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会达成自己的目标,可是这世界想要完成自己目标的人太多了,又有多少在目标还没达成之前就已经连尸骨都未曾存在。
最后还是只能和待在更远处的,一颗树后的翠翠,一同注视着那辆马车在尘土飞扬之际,离开这座满载了太多的小城。
来时刺杀不断,去时更是危机四伏。
钟涣却对着太子直言,“你便是稍微动动你的脑子,都知道你那些兄弟姐妹无论能请多少刺客带多少人来,他们时下对于水性极强的水军是不大可能拥有掌控力的,走水路便是,那京城的护城河可是直接连通了南北运河之道。”
“若是真的叫他们请来了水性极佳的人,这走水路的速度怎么样掌控还是要靠船家,可别告诉我连一座船上的人,你都无法完全掌控。”
出了塘城,太子本以为这近日里打出了名头却和自己同龄的天机子应当并未如同传说中一样脾气古怪,可现在叫他好一通怼以后突然就明白了,还是自己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