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酒店, 就联想到不可描述的事情,尤其这么晚了,再加上刚才女人说话的声音, 描述着一件让人想入非非的事,她的思绪便不受控制往歪处飘。
那头林宜诺莫名其妙道:“我今天飞成都过夜, 不住酒店睡大街吗?”
舒清:“……”
仿佛听见脑子里的浆糊煮开了, 咕噜咕噜冒着泡,那一瞬间的尴尬让她恨不得立马挂掉电话,但是, 什么也没发生。
沉默了会儿, 她理清思路:“是不是傍晚就落地了?”
“嗯。”
“那现在怎么还不睡觉?”
“我得去洗澡啊,洗完就睡。”
“刚才不是有人说要去洗澡吗?就一个厕所,难道你现在进去洗鸳鸯浴?”舒清一时着急,语气有点冲。
说完她便后悔了, 心脏悬了起来。
这样说话会被小徒弟误会的,她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问问。
那头林宜诺好像没有察觉,大大咧咧道:“你说楠姐啊,她是回自己房间洗澡,刚走。”
上一秒舒清告诉自己不要再乱问,下一刻便忘得一干二净,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道:“那她还会去你房间吗?”
这次,林宜诺沉默了。
空气安静得让人害怕,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乱了频率。舒清紧张得手心出了汗,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然后就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话。
“师父,你今天怎么了?”
“我……”
“突然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又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到底有什么事啊?”语气很平淡,没有戏谑,也没有调侃。
舒清既松了口气又感到失落,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小徒弟打电话,只是一个冲动的念头,想打就打了,现在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想一个理由,想一种说辞。
很快想好了,她一本正经道:“你忘了机组驻外管理规定吗?这种傍晚落地的班,第二天都是早上飞回来,你不好好在房间里休息,跑出去浪什么?现在快十二点了还互相窜房,不睡觉,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脑海里反复闪过林宜诺和萧雅楠对唱情歌的画面,那电光四射火花喷涌的眼神,周围人起哄叫好的声音……
这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下来,舒清觉得既畅快又解气,慢慢找回了镇定自若的气场。她告诉自己,这不是酸,是关心小徒弟。
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她师父。
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舒清放缓语气,柔声道:“一名合格的飞行员,不但要技术过关,心理素质够硬,还要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注意劳逸结合……”
“师父,你是在关心我么?”林宜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嗓音低沉。
舒清愣了一下:“当然。”
“噢,谢谢师父,我要洗澡睡觉了,晚安。”
电话被挂断。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回到主页面,舒清依然握着它紧贴在耳边,好像这样就能继续听到林宜诺的声音。
半晌,她放下手机,胳膊肘抵住桌子,掌心撑着额头,轻轻闭上了眼。
自从看了林宜诺的表白信,得知了六年前自己救下的人就在眼前,她越来越相信缘分,开始回忆起这几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瞬间都好像多了些暧昧的气息,只是她没有察觉罢了。
但在不知不觉中,她这个行尸走肉般活了四年的人,开始对未来有所期待,开始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善意,开始有勇气反抗过去。
她爱笑了,话也多了,心里不再只有工作了,回归正常人的状态了,这一切是林宜诺带给她的,她没有理由逃避。
但她始终挣不脱心里的枷锁,还缺少那么一点点力量。
怎么办呢?
舒清直起身,睁开眼,埋头从抽屉里翻出那封情书,展开读了起来……
.
翌日的返程航班原定早上七点五十五起飞,因天气原因延误了一个小时,到江城时已经十点半了。
昨天睡得晚,凌晨又失眠,林宜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坐在机组车上打瞌睡。她靠着萧雅楠坐,脑袋像鸡啄米似的往下栽,大半个身子歪在萧雅楠肩膀上。
下车的时候,萧雅楠挽着她,生怕她摔了似的,尽量让她身体的重心往自己这边靠,“诺诺,到了,快醒醒。”
“噢……”林宜诺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呵欠,跟着机长他们下车。
萧雅楠看她走路不稳,只得牵她一段路,“赶紧回去补觉吧,我送你。”
“不用不用,楠姐,我自己能走。”
“真没事?”
“放心。”林宜诺扬起笑脸,站直了。
萧雅楠点点头:“好吧,那我也回去了,有空约饭。”
“好嘞!”
两人走不同的方向,萧雅楠是本地人,家在市区,平常都开车上下班。林宜诺跟她分别后,独自往宿舍方向走去,经过小花园时被一道稚嫩的童音喊住了。
“林宜诺!”
她脚下一顿,转头望去,颜舒瑶小公举昂着下巴走到她面前,“可算让我抓到你了,跑不掉了吧?”
“叫阿姨。”
“略略略,老阿姨。”小公举冲她吐了吐舌头。
林宜诺打了个呵欠:“你怎么在这啊,只有员工能进的。”
颜舒瑶穿了件带毛球的牛仔棉衣,远远看着像只裹在棉花糖里的灰兔子,软萌软萌的。印象中这不是她的风格,小屁孩嘛,都喜欢扮成熟,走可爱风的不多。
她歪着脑袋,眨眨眼:“跟我妈进来的呀,她去办公室拿东西了。”
“哟,你能有这么乖?”
“我什么时候不乖了?”
林宜诺又打了个呵欠,揉揉她脑袋:“嗯嗯,很乖,你自己玩儿吧,我去补觉了。”
“站住!不许走!”颜舒瑶拦在她面前,叉起腰,“我已经决定过年去新月湾度假了,你要不要来嘛?”
新月湾是南方某沿海城市的一处景点,被称为“小东南亚”,近几年热度大增,还比较新鲜。她考虑到出国的话,老阿姨来不及办护照签证,干脆在国内玩玩,只要人去了就行。
林宜诺肩膀一垮,双手合十冲她拜了拜:“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时间,还没跟我家里人说过年要上班呢。”
“哎呀你太磨叽了,都说了让我妈给你调,她一句话,你全年放假都没问题。”小公举急得直跺脚,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
林宜诺:“???”
“她是老板啊,你不知道?”颜舒瑶眨巴着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难道老阿姨不是因为这个才勾搭的?
完了,闯祸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打散了林宜诺的瞌睡,她整个人瞬间精神百倍,瞠目结舌地望着颜舒瑶,脑子里撞钟似的嗡嗡作响。
“你再说一遍?没逗我吧?”
颜舒瑶委屈地撅起了嘴,可怜兮兮看着她:“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妈会打我的,我零花钱也会没有的……”
林宜诺睁大了眼睛,唇瓣微张,像尊雕塑一样愣在那里。
难怪她那时还在理论培训,舒清就能给她安排跟飞,她以为教员都有这个权力。难怪去年某天她看到舒清跟大boss走在一起,还说是什么散步,她也没有在意。难怪那条接机新闻里,舒清不是接机的机长却站在最中间,她也同样没有想那么多。
信息量骤然增多……
她一心想要好好努力升级,争取早日放机长,能坦坦荡荡地站在舒清身边,弄了半天,舒清竟然是那个给她发工资的人。
她还闷头撩人家?给人家表白?
舒清会怎么看待她?拜金?虚荣?不要脸?
什么救命恩人,什么六年的执着,林宜诺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被耍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非常了不起。
“林阿姨,你没事吧?”小公举心虚极了,称呼也规规矩矩。
林宜诺回过神来,嘴唇微微颤抖:“没事。”
“那……”
“跟你妈妈说一声,下午我去你们家。”她面色惨白,语气冰冷,说完便拉着箱子走了。
颜舒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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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从人事那里调来了萧雅楠的简历。
简历很浅,只占了word一页,写着最基本的个人信息,苍白公式化的自我介绍,和大多数刚踏入社会没多久的年轻人一样。
也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页,她看了一个下午,边看边等着林宜诺来。
听到女儿说林宜诺下午会来,舒清心里五味杂陈。小徒弟找她,没有直接跟她说,大概不是为她来的,同时她心里又抱有一丝期望,想听到关于昨晚的事情的解释,连借口都想好了,就用师父教育徒弟的口吻。
但是人家凭什么要给她解释?
焦虑,很烦躁。
所以听见门铃响的瞬间,她几乎是跑过去的,在门前站定,冷静了一会儿,收拾好面部表情,端起师父架子,这才打开门。
林宜诺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视线中。
“诺诺!”欣喜之情爬上眼角眉梢,舒清立马忘记了自己是师父,嘴角的笑容掩也掩不住,伸手就把人拉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