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幸羞愧地低下头,小小声解释:“不是,这三?条是我帮她们编的,这一条是我想编来送给你的。”
小男孩的心思最好猜不过,无非是害羞,不敢在学校里拿出来编,便只能回家偷偷地搞。
“......为什么?”
“她们不会编,说我帮她们编的话,就一条给我五块钱。”沈幸说。
“织一条要花多久?”
沈幸深吸一口气,语气莫名自豪:“我,我很快的,一晚上就能弄好。”
颜永宁转头看自己,表情挺好玩,都被气得笑出了声。
“五块钱,你就为了五块钱浪费一整个晚上吗?”
沈幸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幸看他兴致不高?,神色愈发紧张,急得眼泪一直往下掉:“对不起,呜,是我太没用了,学习又不好,还不能赚钱。”
“这样吧,”‘颜永宁’看了他一眼,“这五块钱我来给你,你把编手链的时间拿来写题,我也不要你写太多,一页就成,行?不行??”
沈幸闻言,用湿漉漉的眼睛将信将疑地看他:“哥你都没怎么出过门,你怎么有钱的?要不我还是带到学校去弄吧,他们爱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
如果?不是沈幸的眼神纯净又清澈,不然凭着他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颜永宁那会就算是个瘸子也得被气出医学奇迹,把人抓起来结结实实地打一顿。
颜雪菲和沈泓太粗心,沈幸一年级开始就自己一个人去学校,早餐钱都是想起来才给,有上顿没下顿的,除了学校规定必须要交的钱,沈幸从来不会主动多问家里要一分钱。
如果?不是这一次被他发现,可能沈幸还得有一顿没一顿地饿着,直到下一次他俩想起来。
越听他软绵绵的抽泣声越显得委屈,‘颜永宁’盯着他通红的眼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幸幸,过来哥哥这里。”
沈幸听话地走过去,手里不忘拿上刚被抓包的手链。
他揉了揉沈幸的肩膀:“你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不要把你的时间浪费在你既不喜欢,又没有价值的事?情上面。”
沈幸举一反三?:“我不喜欢写作业,这个是不是也算浪费?”
颜永宁:......好家伙。
“如果?你不用通过练习就能把知识点巩固,那我没有意见。但?是不写作业是会有很多?麻烦的,你要做好准备。”
“早餐钱哥哥给你,但?是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好不好?”
颜永宁记得那时候自己有在之前?家教的介绍下到网上给初中生辅导过作业,陆陆续续能攒下一小笔积蓄。但?他怕家里人担心一直不敢说,打?算先存着,有需要再拿出来。
沈幸重重点头,甚至举起了手掌发誓。
他从自己编的手链里拿出最漂亮的,红色的那一条,一脸认真地替‘颜永宁’戴上。
“这条是给哥哥的,爸爸妈妈的我就等放假了再给他们编。卖这个的阿姨说,红色的手绳儿可以当?成护身符呢!”
颜永宁轻笑一声,感觉自己的泪腺好像不太听自己的使唤。
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再一次回顾,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都恰好被一击直中。
他本以为这场风波就要过去,但?没想到更要紧的还在后头。
沈幸的班主任对他课堂上的表现很不满意,对他每一次家长会都缺席的家长意见就更加大,终于忍无可忍,表示要上门甲方。
周末正好是颜雪菲和沈泓工作最忙碌的时候,应付家访便只能由其他人出面,颜永宁身为哥哥,自然当仁不让。
在约定时间的时候,却让他犯了难。
班主任约的那天正好是许自为要请他吃饭的那天。
事?情解决起来其实不难,只需要跟许自为说一声改时间就行?。但?那会的颜永宁太纠结了,他渴望见到对方,但?更多的是他发自内心地想要逃避对方。
那一晚许自为给他打?了很久的电话,颜永宁没睡好,光梦见有一个人用特别温柔的声音一直在自己耳边说话,给自己讲题,不知道为什么,讲着讲着对方就噤了声,一把抱着他亲了过去。
这场荒诞的梦吓人得很,第二天他在激烈的心跳中睁眼,满脑子都是梦里难以形容的场景和画面。
他意识到了什么,对自己荒谬的想法感到无比恐惧。
人在矫情的时候拥有无限可能性,可能他上一秒做出的举动,到下一秒的时候就会完全演变成记忆中黑历史的存在。
当?时的颜永宁反应迅速,第一时间选择了冷处理。
他以学校要开会为由,推掉了对方的邀请。并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再过这个账号,哪怕一次。
沈幸的班主任如约而至,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在见到‘颜永宁’的第一眼,她脸上露出了相当震惊的表情。
颜永宁对重温一遍班主任的念叨不感兴趣,他无声无息地走出了这所套间,公寓楼对面的商铺走去。
或许是因为离得不算远,他没有再被强行?拽回去。
不知不觉中,他站到了当?初许自为与他约定过的那家餐馆的门口。
这家餐馆空间不大,装修却很温馨,在后来互联网发达之后还变成了这座城市的一大网红打卡景点。
店门口围着一圈白色栏杆,保护店长精心栽种的一小片薰衣草,每当有风吹过,门上的风铃便会相互碰撞出一串清脆的声音,在薰衣草味的清风里尽情歌唱。
颜永宁站在屋檐下,幻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失约,他跟许自为的故事?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错过这天,他们会在五年后的某一天重逢。重逢之后,许自为会对他热情表白,会向倾诉爱意,他终究会与对方走到一起,然后相恋。
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
颜永宁很想这样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但?心里真实的声音却不容许,那道声音诚实而坚定地对他说:“会。”
那五年错过的时光,是日后多少?次紧密相贴都无法弥补的。
风吹得有点大,吹得颜永宁身上的衬衣都在响,风铃声更是在花香里大声地吵吵嚷嚷。
懊悔的滋味从心底涌现出来,在漫到舌尖之时,颜永宁伸舌舔了舔唇唇,是苦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颜永宁杵在门边当?了半天门侍,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街道边却多出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对方肩宽腿长,穿着一件长款风衣,更显得身材修长挺拔,一晃眼颜永宁还以为是哪个模特刚从片场出来。
他一边用力地挥手,一边朝颜永宁走来。
颜永宁可以肯定,这个时间点的许自为应当?在酒吧喝酒,而不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许自为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怀抱很温暖,对于颜永宁而言还有点新奇,这是他到这里之后感受到的第一抹温度。
“好暖和。”许自为轻声喟叹,他用力地搂紧了颜永宁的腰,手指不太规矩地下移动几寸,让人见了都不禁直呼流氓。
颜永宁身体僵住,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懵逼地任搓任揉。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在关键时刻回笼,避免了在大街上擦.枪走火惨案的发生。
结束了一个短暂的拥吻,颜永宁忍不住弯起了眉眼:“那天我看到的消息果然是你发的。”
“是我发的,”许自为挑眉,“我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会的我真是虚伪得让人恶心。”
颜永宁回想起当?时对方补充的内容,嘴角越翘越高?。
“你都想起来了?”许自为问。
颜永宁点头:“差不多?了吧。”
“你想回去了吗?这个地方没有时间的限制,只要你想退出,随时都可以回到任务世界。”
颜永宁看了许自为一眼,没吭声。
许自为却误会了什么,他盯着颜永宁的眼睛,语气有些紧张:“你不想回去吗?”
“回哪里?”颜永宁明知故问。
许自为苦笑:“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肯定要回去啊,呆在这里又没什么意思。之前?记不起来的时候就老想着,抓心挠肺地想,现在看见了,心里揪着的那个结就自然也就松开了。”
颜永宁目光穿过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望向遥远的尽头,记忆的匣子已经装了一大半,只差边边的一角还在等待他去补齐。
他说道:“我现在只差一件事情没想起来了。”
面对许自为满是担忧的目光,颜永宁微微一笑:“我还想知道我之前?是怎么死的。”
许自为欲言又止:“一定要想起来吗?”
颜永宁不理解许自为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为了活跃氛围,他故作轻松:“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知道车祸死的人死相可能会不太好看,活着的时候不见你说嫌弃我,现在倒是想把之前?的份给不回来了?”
他的语气似笑非笑,让许自为更加辨不出真假,他知道颜永宁只是表面脾气软,但?骨子里的坚持却尤为坚定,决定好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
许自为一回想起当?时惨烈的现场,便觉一口气闷闷地堵在胸口,仿佛塞了一团棉花。心里的焦躁总要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他不能破坏颜永宁对事实的求知欲,便只能通过行?动去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