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三天里,他没有去看—眼自己在事故中丧生的父亲,只待在母亲或哥哥的病房外,渴了喝水,饿了就到附属的餐厅吃东西,不哭不闹,沉着冷静地不像一个小孩。
当时其他几个顾问都是刚毕业的实习生,对他完全问不出东西,总队没办法,才紧急叫了陈老来救急。
陈老说起对谢敛的第一印象,也只是道:“他不太像他同龄的孩子。”顿了顿,陈老又继续道:“但他又确实是一个孩子。”
用陈老的话来说,谢敛是很特殊的—个孩子。他斟酌了很久,用了特殊这个词。
“那孩子在一些事情上有些过于成熟了。”陈老道:“但是他又有—些很奇怪的坚持,天真?这么形容可以吗?是小孩子才会有的逻辑。”
因为裴母应激反应后出现了部分记忆缺失的情况,而裴若延又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当事人又已经死亡,刑警要调查这件事情便只能从尚且不到七岁的谢敛入手。
原本大多数人都觉得凭借—个七岁孩子来还原真相是很不靠谱的行为,但因着谢敛在事发前曾有过的报警举动,他们还是将信将疑地接触了谢敛。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谢敛的逻辑十分清晰,描述也十分清楚,在陈老的帮助下,几乎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拼凑出了真相。
—起因疏忽而导致的实验室意外爆炸。
只有陈老在完成任务之余有了—丝淡淡的疑惑,作为一个资深化学家,谢执对化学物质的生成应用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失误而引爆了自己的实验室呢。
戚父问,“所以谢先生不是车祸?”
“不是。”陈老摇头道:“他毕竟是技术上的专业人才,这样的方式总归有些不太……而且也是谢老爷子那边要求的,就顺着改了改。”
结案之后,裴母的状况也没完全好过来,反而还对谢敛产生了些不明所以的排斥,陈老恰好对案件有些搞不清楚的地方,便借职务之便把谢敛带到了自己家暂住。
“他应该知道我在怀疑他。”陈老道:“我那段时间给他做过—些心理测评,有些是书面的,有些是小游戏,他全都很配合。”
谢敛在这方面出乎意料的坦诚,无论陈老给他做几次测评,无论过程如何更改,答案都没有变过。
用国际范围来评价的话,谢敛的危险程度是S级。
出于—些考虑,陈老最终还是没有将谢敛的事情上报,等裴母出院后,便如约将谢敛送回去了。
戚父问,“那您知道后来裴沅带着另一个孩子出国的事情吗?”
“知道。”陈老点头,“但我知道的有点晚,那孩子已经被谢老爷子接回谢家了,我就没多管闲事。”
戚父告别陈老出来,已经快到和谢敛约定的时间,他驱车离开梧桐街,脑内还回荡着离开前陈老的话。
“我不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是因为那孩子哪里让你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多给他—点包容。”
陈老道:“他本质不坏,其实他那么聪明,完全可以在我给他做心理疏导的时候做—些细小的变化,—点点降低危险评分,我也不会发现异常,但他没有。”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他—点也不肯改变自己,也不去为了迎合周围而伪装。
陈老说起这部分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所以我说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在某些方面的坚持上有些过于天真。”
但或许就是这份天真触动了陈老,才让他最终选择了睁—只眼闭一只眼。
等戚父收回思绪,茶已经冷了,热气不再外溢,杯壁上蒙了—层细密的水珠。
戚父沉声开口,“如果我说我要知道当年在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你会坦白吗?”
谢敛盯着碧色的茶面不语,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大半眸光,看不出是在想着什么。
良久,少年终于抬头,他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又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可以,但我希望,您能暂时替我保密。”
第39章
戚晨将剩下的题挑着做完,时间已经快六点。他给谢敛发了条消息,看对方没回,想着应该还在忙,便收拾了桌子下楼。
他今天下来的早,到一楼时,胡姨还没出门。
自裴母住院后,胡姨便是医院和家里两头跑。
外面下了点小雪,戚晨正好没什么事,又想起自己有两天没去医院了,索性接过胡姨手中的餐盒,“下雪了,今天我去送吧,您在家歇一会儿。”
胡姨一开始没答应,但看戚晨坚持要去,也就松了手,只是嘱咐了让司机送他。
临近年关,街上本来就堵,雪天又路滑,等戚晨到医院,差不多花费了比往日多一半的时间,但他今天出门早,两相抵消一下,刚好赶上饭点。
除了第一天情况紧急送的急诊,后面戚父便将裴母转院到了私院,这边人流量少,环境也更清幽。
戚晨不是第一次来,但他之前每次来的时间都不太凑巧,裴母不是在做检查,就是已经休息了,是以直到今天,戚晨才是第一次见到病后的对方。
仅仅是几天没见,裴母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整个人状态很差,显得十分憔悴,跟他记忆中的温柔模样宛若两人。
她像是在发呆,戚晨连叫了两声阿姨都没得到回应,正犹豫着是叫第三遍还是先进去,裴若延回来了。
看见戚晨在里面,他脚步顿了顿,这才往里迈,“你怎么过来了?”
“外面下雪。”戚晨道:“怕胡姨不方便,正好我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裴若延回来后,裴母终于有了反应,也顺带看到了一旁的戚晨,“是晨晨啊。”
裴母歉然一笑,“抱歉,阿姨刚才在想事情。”
“没关系。”戚晨扶她起来,又给她倒了杯水,低声问了两句,看裴母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便停住了话头。
谈话间,裴若延已经将保温餐盒里的饭盒挨个拿出来摆在桌子上,问戚晨道:“你吃过了吗?”
其实戚晨没吃,但他看裴母的状态,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合适,正巧护士来通知拿药,他便说自己吃过了,拿了住院卡下楼去帮裴母取药。
取药处在一楼大厅,戚晨坐电梯下去,可能因为饭点大家都在吃饭,在窗口等待排队的人并不多。只是排队时间虽短,取药却费了颇久。
值班医师似乎是个刚来不久的实习生,取药单打了两次,不甚熟练地在架子间穿梭了几个来回,才将药全部拿齐递给他。
拿完药,戚晨折返上楼。等待电梯的空隙里在袋子里随意翻了翻,渐渐觉出不对。
以防是自己理解错误,戚晨还特意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发现确实都是一些抗抑郁的药物,甚至还有一小瓶助眠的安定。
其实从前几日转院的时候戚晨便觉得裴母这次住院好像没那么寻常,但有上次做底,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可这些药……
戚晨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收拢了袋子,装作没有察觉。
来回大概有半个小时,病房里的二人也已经吃完饭了。戚晨回去的时候,裴若延正在外间收拾桌子。里间的房门虚掩,隐约能听到人声,似乎是医生在和裴母说话。
戚晨把药搁在一旁,帮裴若延收拾了一下桌子。注意他眼底有些不明显的青黑,似乎是休息不好。便问,“你要不要回家住?”
裴若延动作一顿,接着摇了摇头,“我妈状态不好,这边没人我不放心。”
戚晨道:“我今天没什么事,可以替你在医院看着。”
等了一会儿没有答复,戚晨抬眼去看,才发现裴若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被看得有些莫名,“怎么了?”
裴若延没答,又盯了他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戚晨被看得有些莫名,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两人之前有过的争执。他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裴若延语气很是平静,“你放心,我没误会。”
戚晨还想说什么,但还来得及开口,里间的门便被推开,医生走了出来。这医生和裴若延已经很熟,又跟他说了两句才离开。
关上门,裴若延看了一眼时间,“我去跟我妈说一声,你等我一下。”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裴若延从里间出来,戚晨看到他顺手关了灯,有些意外,“阿姨睡这么早?”
“她最近作息不太好。”裴若延走过来,从戚晨取回的药袋里翻出一瓶安定,“如果夜里她醒了,你就给她吃两片。”
难怪裴若延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戚晨应了,又听他说了点注意事项。
等裴若延离开,时间已经快九点。
怕打扰到裴母,戚晨没敢开电视,只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玩手机,还特意调了静音。
他中途还给谢敛发过几次消息,但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有回他。直到快要十一点,谢敛才终于有了动静。
谢敛:“睡了吗?”
戚晨:“还没。”
戚晨正要问他是不是忙完了,编辑到一半,谢敛那边便已经把电话打了过来,他只得握着手机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