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吉同也是脸色大变,转头就瞪着翁植骂道:“看你做的好事!”
全不记得几息之前还想出城迎敌。
翁植心里发苦,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即起身,拿上佩剑,清点人马部署守城,只要守过三日,北戎粮草算绝,只能回撤!
北戎突然攻城,不仅带着原来的人马,还又有增援,看样子是准备破釜沉舟一战定胜负了。
军情紧急,消息快速往京中回传,奈何远水救不了近火,离凉州最近的丰阳城城调兵过来,最快也要两天多,凉州城里的人,也只能赌上性命,决一死战了。
墙头架起火,滚油沸水一锅一锅的烧起来往下倒,浇在云梯车上,一把火丢下去,瞬间就成了火梯,远处流矢往城墙城里飞落。
柯蓝四处奔跑给人止血上药。
北戎攻势一刻也不停歇,等到天明,更是凶猛,城墙上的人已经换了两批,翁植还在墙头,高喊:“城在我在,万众一心!守国疆土!护家妻儿!北戎鞑虏已无粮草,两日后,我们援军必到!两日!万万撑足两日!”
时进站在翁植身边,打落了射过来的箭,砍掉了爬上城墙的人的脑袋,过了中午,时进从怀里掏出两个杂饼递给翁植一块,说:“将军,我们的援军真的能到吗?”
援军要从丰阳城调过来,按路程算,两日足够,可问题是,丰阳城真的会派人过来吗?凉州城破,下一关就是丰阳城,唇亡齿寒,是应该来救援,可万一丰阳城只想自保呢?
时进一问,翁植沉着脸,满是阴郁,扭头看了时进一眼,说:“两日,我不信他不来,如果能扛过两日,就算不来,我们也有一线生机。”
时进看着面前颜色深浅斑驳又染上鲜血的青砖,只觉得嚼在嘴里的饼子好像也有股血腥味一样,干冷,刮得嗓子生疼,又腥腻。
柯蓝就在不远处,看见了时进,提了壶水跑过来。
时进忽然扔下手里的杂饼,飞身便冲了出去,只看见一道残影,人就不见了。
柯蓝没有防备,忽然听见耳边划过一丝破空之声,人就被时进按倒在地,水壶也翻在地上,壶里的水瞬间就流了出来。
时进皱眉,“先生,小心点。”
柯蓝头枕在时进大腿上,感觉这个姿势,好像有点怪怪的。
流矢飞满城墙,面前鲜血喷涌,耳边惨叫连连,时进松开了手,严肃地说:“我会安排人送伤员下去,这里危险,先生不要来了。”
柯蓝撑着时进的手臂起来,蹲在地上,把水壶扶起,说:“我知道,你喝点水吧,受伤就下来,凉州城这么多人呢,也不是非要你一直在上面打,手臂是不是酸了?”
时进愣了一下,点头。
从昨夜到中午,手臂是有些酸麻了,不过也还好。
柯蓝贴近时进,小声耳语道:“方将军身边的裨将在军营里来去几次了,找了几位副统,却没见上城墙上来,你留意一下。”
眼下正是忙乱的时候,翁植守城以震士气,翁植的一位裨将在身边守着,另一位守在北城门,几个人都抽不开身。
方吉同倒是还往城楼上来过,不过差点被流矢射中之后,就慌忙下去了,这会儿裨将这么偷摸的乱窜,也不知是准备做什么。
时进也不太明白,但柯蓝说要留意,她就上心了。
“先生还是下去吧,上面危险,有什么话要说,就找人来告诉我,在下面也躲着点,离城门远远的。”
柯蓝点了点头,言辞恳切,十分关切的说:“你也小心点,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可千万千万小心。”
女扮男装在军中到底还是多有不便的,尤其受伤的话,伤口很难处理。
时进点头,送柯蓝下去。
送走了人之后,时进提着柯蓝的水壶跟碗回到翁植身边,先给翁植倒了碗水。
翁植接过来,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啊,你出战时,你那位朋友日日在城墙上等你,当时也是她,求我调兵迎接,没想到太子福泽绵延遇到你,得以成功脱身。”
时进愣住了,她只知道,自己神志不清时,好像见到茫茫白雪中,有一人穿着她亲手做的狐领披风,一路狂奔而来,原来在她没回来时,先生就是在这里等她的吗?
五天,她都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原来,这里始终有一个人,信她,等她。
下了城墙的柯蓝,并不知道时进的忽然感动,她当然相信时进啊,别说合格的女配就是要无条件相信主角,就233这个千里眼耳报神在,她也知道时进能回来。
此时233也面临了一个巨大的困惑,等待柯蓝的解答。
“你为什么要把方吉同的异动告诉女主?你要带她走,不应该是越乱越好吗?乱起来,时进担忧你的安全,自然会把你送走,到时候你再留下她,然后一起进京。”
柯蓝:……
柯蓝手里抱着一卷纱布,闻言翻了个白眼,“一看你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她把我送走,可不是跟我一起走,就算把我送走了,我用什么留下她?我倒是想用我的身体,你又不愿意,再说了,就算留下来,两个逃兵,人人喊打的那种,还怎么进京?怎么金榜题名?”
233终于明白了,说来说去,柯蓝对不允许她谈恋爱这件事,意见很大。
但同样作为系统,它就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谈恋爱,是工作不够充实吗?
柯蓝不紧不慢的说道:“反正这种事,我不告诉时进,也总有人告诉翁植,不如我告诉时进,如果时进有所发现能立功,也能涨涨任务完成度,眼光放长远一点嘛小老弟。”
233哦了一声,说:“我可以跟领导申请一下,商量看能不能适当放宽对你感情需求的限制。”
柯蓝完全不知道这段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是怎么回事,但她喜闻乐见,喜笑颜开,当即表示:“你可真是个乖宝宝!”
233瞬间无语,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占便宜了。
方吉同的动作确实不够隐蔽,但现在生死关头,也没有太多人顾得上这个,守城的滚木用完了,城里已经开始拆房子抽房梁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城在人就在,城破,只能死。
北戎人多,西城门跟北城门外同时进攻,凉州守城将士们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了,军力分散给两边,能轮换的人自然不够,换人也不过只是吃饭喝水撒尿,回去继续。
每个人心里都想着,今天已经快过完了,撑到后天,援军就来了。
入夜之后,北戎西城门攻势间歇,守城的人刚刚放松,准备多轮值一会儿,好做休息,结果轮换下来的人刚睡下,北城门攻势又强了,两边轮流来,城里士兵们几乎都没睡下,担心一闭上眼城门就被冲破。
可北戎人多,两边轮换,还有休息。
等到了第二天,人少对人多,又体力不支,难免倦怠,死伤比前一天更多,不少人都来问翁植,援军何时能到。
方吉同还带着人也主动加入守城,见人便说,“援军正在路上,明天就来,一定要坚持。”
他这是难得说句人话,时进很是诧异,连翁植都有点摸不透方吉同的心思了。
方吉同握着翁植的手,声音洪亮,言辞恳切,道:“之前是弟弟我没有经验,受了贼人哄骗,这次生死存亡之际,你我冰释前嫌吧,守城也劳累,我先来换你,你歇好了再来换我。”
说的很是坦荡,一张白净胖脸上尽是拳拳之心。
事到如今,纵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枉然了,翁植并不担心他会带人开城门冲杀,现在冲就是送死。
于是,见他这么恳切,翁植就答应了,毕竟都是同朝为将,面上不必弄得太过难看,“方将军是国舅爷,不好劳累,我倒是还好,再过一会儿再换吧。”
方吉同点头应下,看起来也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样。
过了两个时辰,方吉同又来,翁植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城楼去,暂时休息一会儿。
这会儿北戎的攻城设备都上了,来势汹汹,已经到了无人可当的地步,城墙上尸体都来不及处理,城墙下也堆积成丘。
翁植一走,时进也退了下来,先去找了柯蓝,柯蓝正挑手上的血泡,时进一来,吓了一跳,手一抖,血珠子就冒了出来。
时进慌忙走过来,捧着柯蓝的手问:“这是怎么了?”
柯蓝看着时进熟练的给她上药包扎,疼的腮帮子一绷一绷得,龇牙吸了口气说:“人手不够,我给人帮忙去了。”
时进默不作声,拉着柯蓝的手,把血泡全都挑破了,里面的血跟水挤出来,都上药包扎,包的齐齐整整,才低声说:“我后悔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带先生过来。”
柯蓝嗔道:“又说胡话了,我是蹭你的马来,可不是你带我来。累的很,我给你捏捏肩,抓紧时间去睡会儿。”
柯蓝手刚放在时进肩膀上,时进就抓住了柯蓝的手,问她:“我尽力了,可如果,如果城守不住,我就带你走,这次,不是你蹭我的马。”
柯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毕竟,那当然是女主去哪儿,她去哪儿啊,她就是女主的风儿,女主的沙,女主甩不掉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