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笺石为了这事,第二天还专门递了申帖,进宫拜见高悦。
高悦如今在宫里安心调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最近这段时间高悦没有去计司办公,鱼笺石也有近两旬没见到高悦的面儿了,因此,当今日他进宫见到高悦时,还被高悦气球一样的身材吓了一跳。虽然同为哥儿,但准爹爹和没结婚之间的差距还是挺明显的。
高悦见鱼笺石行完礼后就盯着自己的中段儿发愣,一时被看得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忙岔开话题:“鱼大人今日进宫所为何事啊?”
鱼笺石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失礼了,也有些尴尬,但正事不能耽误,于是忙敛神凝气,道:“陛下日前点名家父负责这次春闱试卷。昨日家父曾与下官聊到为翰林院出题一事,下官认为,此事需与您商议过后,才能定夺。”
高悦听他这么说就笑了,心想这个鱼笺石看起来清高不羁,实际上却是个阳谋高手——正所谓最高的情商就是有话直说!看来鱼笺石倒是深谙其道,他应是早看透了皇帝安排安国公主理春闱试卷这事是看中了安国公两点:一、他位高权重,能镇得主场子。二、他有一个在户部计司任职的儿子,由他出面规范统一仕子和哥儿们的试卷,可谓近水楼台,自然水到渠成。
按说,鱼笺石既然看透了这些,直接帮着他爹把事办了就行,可这人却偏偏还跑进宫里见自己一面,为什么?——当然是要借此来向自己表忠心了呀!
故此,高悦听完鱼笺石的话,就笑道:“鱼大人应猜到我会如何作答了吧?”
鱼笺石点了点头,突然单膝在高悦面前跪拜下去,神情严肃又郑重,道:“计相大人,笺石感念大人知遇之恩,此生愿追随大人,鞍前马后!”
“你这是干嘛?快起来!”高悦忙托住他的手臂,又道:“你是咱们计司的元老,我既然选了你,自然也是信你的。咱们之间不必多礼。你今日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这一件事吧?”
鱼笺石从地上站了起来,揖手立于一旁,道:“大人明鉴,”他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份折子,恭敬地递给高悦,道:“下官去年曾听大人说要移民开山,便做了一份方案,请大人过目。”
“哦?”高悦接过折子,有些惊喜。移民开山这事还是计司刚成立时,有次开会,他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没想到鱼笺石竟然就上了心,还做了一份这么详细的计划书。高悦边看边暗暗赞许,只觉得鱼笺石这人真是不辱才子之名!
当然,鱼笺石今日又是表忠心,又是递计划书,这一系列行动的背后动机是什么,高悦还是很在意的。他看完那个折子,便笑着问:“这折子不是昨天才写完的吧?怎么到了今日才舍得拿出来?”
鱼笺石倒是很坦荡,道:“之前入司时日尚短,下官没有底气。如今,得陛下和计相大人的青睐,理应投桃报李,为计相大人分忧本就是下官的本分。二来,下官上月在赵家村待了半月,真正看到了百姓生存不易,只觉得自己既然为官,就该肩负己任,为百姓谋福在先,不该犹豫不决。今日是个好契机,下官斗胆向计相大人请命,自领移民开山之务,愿为大周税改再添砖瓦!”
高悦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道:“此事,尚需与陛下商议再行定夺。”
“一切旦凭计相安排。”
鱼笺石出宫之后,高悦吃了午膳,遛着弯儿就到了御书房。
周斐琦这会儿这和镇国公还有暗日交代事情。他说得正是给北漠送树苗的事情,春天来了,草木复苏,北漠的新王呼邪也再度来信询问今年那一万颗树的事情。这事,周斐琦早就安排好了,树苗就选了乾罡山下的耐旱树种,沙土粘合剂的配方也让张书仁准备好了,唯一在等得就是那两辆大货车的档位安装,以及皇家暗卫们的驾照考核结果。
如今,暗卫们基本都拿到了驾照,大货车也准备就绪,只要再测试一轮儿,没有问题,就可以前往乾罡山拉装树木运往北漠了。所以,这会儿周斐琦便是跟镇国公李衍泰和暗日在交代运输树木的注意事项。这事涉及到与北漠交接,因此也需镇国公出面。
镇国公还没见过皇上说的大货车,当然这两辆大货车在大周另有文雅一些的名字——因为是太阳能动力,名字周斐琦让高悦给取,高悦想了想,就叫逐日一号和逐日二号了。
他给货车取完名字,还开玩笑似得问周斐琦:“我什么时候也能拥有一辆逐日系列的小车车啊?”
周斐琦笑着抱住他,问:“当彩礼吗?”
高悦反应迅速,立马接道:“行啊,你嫁给我,陪嫁是辆车,听起来也不错!”
周斐琦:呵呵,媳妇高兴就好!
——
御书房。
镇国公听说大周有了铁皮车,立刻迫不及待想要去看。周斐琦从来没见过镇国公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过,那双眼冒光的样子简直就像个老顽童,不得不说,男人不论多大岁数都天生带着对车类的好奇心,镇国公显然也不例外。不过呢,这个车周斐琦并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宣传,毕竟属于军事机密,现在四疆局势虽说暂时稳定下来,但也随时有可能生出变数,所以,周斐琦是想先和镇国公以及暗日确定北上的日子,到了当天,约定在山中汇合即可。
几人正商量着,外面的小太监便来禀报,说毕焰君求见。
镇国公听说高悦来了,很识趣儿地对皇帝道:“老臣也有些日子没拜见太后了,想去探望一番,望陛下恩准。至于北上的日子,一切旦凭陛下做主,老臣随时待命。”他说着就起身告退。
“如此也好。”周斐琦说着也站起身,送镇国公出门。
在御书房门口,镇国公和高悦正好撞见,两人互相见礼,镇国公并未再留,步履轻快地往永寿宫而去。只是,到了永寿宫,他见到太后,却叹道:“高毕焰若是生了龙嗣,虽为长却不为嫡,说起来也是一件憾事。”
这话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太后愣了下,急道:“兄长若是不提这事,哀家都忘了,这可不行啊!如今后宫里嫔妃只剩两位,皇上的意思,以后,唉——”
镇国公见妹妹点到即止,也猜到皇帝大概是真得不准备在纳妃了,可这样一来,皇后人选相当于就要在如今留在宫里的两人里选——高悦VS齐鞘,就算不考虑子嗣,这两人如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该怎么选,该选谁,这简直没有悬念嘛!
于是,镇国公便安慰太后:“妹妹不必忧心,就算皇上真的从此不再纳妃,只要封了皇后,对于稳定朝局同样会有助益!”
太后却还是叹息:“兄长是真不明白哀家的意思吗?哀家,叹得是皇上从此不再纳妃了啊!”
镇国公一惊,望着太后,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第160章 惊蛰二候
太后瞥了一眼镇国公的表情,便移开了视线。她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望着院子里粉白相间的桃夭,幽幽叹道:“皇上遣散后宫嫔妃后,哀家近日总是想起先帝时的故人。那些年咱们李家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兄长恐怕比哀家还要记忆犹新吧?”
李衍泰也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他立于太后身侧,望着远方水蓝色的天空,叹了口气,但依旧宽慰太后道:“常言道,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五服。这世上没有万年常青的帝国,何况功臣世家?咱们李家能享这百年昌盛已是祖宗保佑,更何况如今三世同堂已是福气满堂之象,再奢求,恐过犹不及啊!”
太后听完他的话,没有言语。
李衍泰观太后神色,见她视线移到了一座宫殿,那是永和宫的方向,也是他的爱女李荣儿生前的住所。说起来,李荣儿的悲剧,又何尝不是李家奢求皇后之位所致?
若是当年,在没有适龄女子或哥儿的情况下,明知道李荣儿性格不适合后宫生活,不将她强行送入宫里,那孩子或许不会是这般下场。说不定,李荣儿也就嫁了个平常的夫婿,过着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今日太后所言,李衍泰听出了太后在担忧李家的未来,也听出了,太后心底的不甘。李衍泰了解自己的妹妹,这个女子就是太过要强,那份强硬是刻在她骨血里的痕迹,不要说女子就是一般的男子都很难跟她匹敌。所以,在先帝时,后位最终成了她囊中物,但作为代价,她一生都没有得到丈夫的宠爱,生生将夫妻关系过成了君臣的样子!
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李衍泰是打心眼儿里心疼自己的妹妹,但这并不能屏蔽他看透时局的双眼,李衍泰是清醒的,因此他希望太后也能尽快放下执念,选择当下最识时务的做法,所以他再次劝慰道:“如今陛下待太后如亲母!他虽宠爱毕焰君,却待李家如故。高家虽远在江南,太后可有想过,为何陛下从来没有表现出要取高弃李之意?”
太后目光一凝,显然这话是戳到了她的心坎儿里。她终于转回了身,望着她的兄长,道:“兄长以为是何因?”
李衍泰叹道:“因为,毕焰君能看透当今的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