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打定了主意要查出点什么?”李堰问道。
“那倒不是。”柳临溪道:“没事当然是最好了,臣这么闹腾的目的,只是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个忌讳,将来若是有人想中饱私囊,也好掂量掂量再说。”
李堰闻言连连点头,深觉这法子确实不错。
查不出也能警告一番,作用还是有的。
太学这帮学子办事的能力还是不错的,除夕前一天,他们就把账册都对好了。柳临溪亲自去了趟刑部衙门,却得知户部的账册没有什么问题,出库和入库都对的上,既没有可疑之处,也没有纰漏。
柳临溪虽然觉得意外,但自己找的人还是信得过的,既然查账的人没问题,便说明这账确实没问题。他以防万一,还特意看了那账册的纸张,笔墨的痕迹和字迹轻重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做了假。
既然没查出问题,柳临溪自然还得亲自将账册送回去。
“柳将军受累白忙活了这么一场,倒是替咱们户部的人省去了不少功夫,今年不必再对账了。”张侍郎今日在场,见柳临溪带人过来还账册,一脸笑意的揶揄道:“明年户部到了该对账的时候,柳将军若是闲着无事,可再来户部帮帮忙。”
柳临溪被他讽刺,心中颇有不快,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好说,张侍郎若是觉得户部的差事吃力干不了,不如去找陛下说,让他想个辄替张侍郎减轻一下工作负担。”
“不敢惊扰陛下。”张侍郎开口道。
户部的人给柳临溪上了茶,柳临溪看了一眼,这回换了很普通的茶叶。
“上次那个胡常胜胡大人呢?”柳临溪问道。
“胡大人身子不适,回家休养了。”张侍郎道。
柳临溪点了点头道:“哦,那真是可惜了,上回他送本将军的茶叶,本将军没舍得喝转手送给了陛下,陛下高兴的不得了,连说今年江南贡过来的茶才只有四盒,没想到户部一个小小的官员,都能随手便拿了两盒送人,真是阔绰。”
张侍郎面色有些难看,开口道:“胡常胜许是家里有人跑商路,在江南购置的茶叶吧。”
“嗯,我想也是,今日我特意看过账册,今年进贡的茶叶中,那种茶确实只有四盒,并没有多出来的。”柳临溪道:“我进宫后定然朝陛下解释清楚,免得陛下误会。”
柳临溪倒是想过此事的问题,账目上没有问题,那茶叶入库的时候确实是四盒,也就是说胡常胜的茶不是从账面上拿的,而是进贡的人直接在贡品的数量之外,打出了余量“孝敬”户部的人。
这个猜测比户部直接中饱私囊还让人意外。
也不知这小小的茶叶,背后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孝敬”。
张侍郎道:“多谢柳将军。”
“不客气。”柳临溪起身道:“账册查过了,我想去仓储司看看,张侍郎可否带个路?”
张侍郎闻言面色一变,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柳将军,明日便是除夕了,仓储司的人已经放假回家团聚了。”张侍郎道:“将军这是在为难下官吗?”
柳临溪闻言一脸失望的道:“那不如等到初七以后本将军再去?”
“你……”张侍郎闻言找不到借口反驳,只能开口道:“若将军执意要去,初七之后下官可为将军安排。”
柳临溪闻言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意味深长的朝张侍郎道:“对了,冬日里天干物燥,大人可找人看好仓储司,若是不小心走了水,那本将军可就查不了了。”
张侍郎长出了口气,匆匆去了内厅。
一个手下端了杯茶给他,赔笑道:“大人消消气,这姓柳的不过仗着陛下宠信这才作威作福,待陛下哪日厌了,看他还怎么嚣张!”
“蠢货!”张侍郎道:“柳临溪要是有你一半的蠢,本官也不用大过年的还给你们擦屁/股。”
“是是是,属下是蠢,大人别气坏了身子。”那人忙道。
张侍郎端过那茶喝了一口,烫的当即吐了出来,一把将茶碗摔在地上。那人忙要跪下去捡,张侍郎一脚踹过去,骂道:“离初七还有几日?你还在这儿收拾茶碗!仓储司的窟窿赶紧想办法补上啊!到时候柳临溪查出来问题,你有几个脑袋给他砍?”
“是。”那人忙跪下磕了个头,起身要出去。
张侍郎又道:“回来。”
那人又回来跪下,张侍郎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那人试探道:“要不咱们一把火把仓储司烧了?这样就看不出来窟窿了。”
张侍郎闻言气得够呛,忙道:“你把他当傻子吗?他临走前提醒的那么明显,你的耳朵是用来吃饭的吗,没听明白?你去烧仓储司,你以为他不会找人盯着?再说了,就算他能饶了你,到时候尤尚书不会扒了你的皮?”
那人闻言吓得不敢说话。
“此事你暂时先别管了,我去办。”张侍郎道:“这件事情千万要瞒着尚书大人,若是给他知道了,咱们都别想过好这个年。”
那人缩着脖子连连点头,心道就算是现在,这个年恐怕也过不好了、
好在还有七日的工夫,不至于一点转机都没有……
除夕这日,京城天朗气清。
李堰在宫里摆了家宴,将太后请了过来。
太后一见柳临溪便十分亲热,席间一直拉着柳临溪说话,倒是把李堰给冷落了。用过膳之后,柳临溪神秘兮兮的带着太后去了妙音阁,这妙音阁原是个场戏的地方,以往逢年过节的时候,宫里经常会请戏班子来宫里唱戏。
不过今日柳临溪请的并不是戏班子,而是个话本先生。
“这是?”太后颇为意外的问柳临溪。
“太后娘娘不是喜欢看话本吗?今日臣特意将戏楼的先生请了过来,专门给您说一出。”柳临溪道。
这话本先生说的这出戏,自然是柳临溪和李堰那一出。
民间百姓对这话本已然十分熟悉,但宫里的人听过的却不多。
今日除夕,柳临溪索性让那些个宫人们也一道去了妙音阁,陪太后看戏。人多了热闹些,看戏的氛围也会更轻松。
柳临溪陪着太后看话本,一边看还一边给太后讲解,哄得太后特别开心。
直到两个话本演完,太后还意犹未尽,柳临溪便亲自送了她回永寿宫。
李堰跟在两人身边,一直不说话,只听着柳临溪和太后聊天。
不知怎么的,太后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先帝。
“先帝从前也是不爱看话本,但因为哀家喜欢看,他便经常陪着。哀家记得有一次上元节,他陪哀家出宫,我们扮成百姓的样子在戏楼里看话本,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直到戏散场才醒。”太后道:“哀家嫌他睡着了不能同我一起说那话本的故事,他后来过意不去,将那话本先生叫到了御书房又给他说了一遍……”
太后说着不由失笑,柳临溪便跟着她一起笑。
两人笑过之后看着宫里到处挂着庆贺新年的灯笼,喜庆热闹的同时,又难免让人觉得有些难过。尤其谈及先帝,更是触景伤情。
“就到这吧,你们两个去逛一逛,今夜是除夕,好好说说话,哀家也想自己走一走。”太后朝李堰和柳临溪道。
柳临溪初时有些不放心,但李堰冲他点了点头示意无妨。
两人辞别了太后,牵着手打了个灯笼,也没让人跟着。
“太后和先帝从前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柳临溪问道。
“嗯。”李堰点头道:“父皇从前很宠着母后,事事都以她为先,我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母后曾为父皇物色了一个美人,想纳入宫中,再为父皇生个孩子。父皇为此大发雷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同母后生气。”
“后来呢?”柳临溪问道。
“后来母后便再也没提过。”李堰道。
柳临溪闻言有些意外,他倒是知道大宴国在传宗接代一事上较为佛系,即便是皇家人也没有太多“子孙满堂”这样的期待,就像李堰贵为一国之君,也没有兄弟姐妹,大家似乎对此也习以为常。
不过,他忍不住有点好奇,若是将来李堰跟他成了亲,他又生不出孩子,李堰会怎么办呢?好歹家里有皇位要继承,总不能膝下无子吧?
“若是换成你,你会怎么办?”柳临溪问道。
“什么换成我?”李堰问道。
柳临溪笑了笑道:“我是个男子,也不知将来能不能给你生出儿子,若是咱们一直没有孩子的话,你怎么办?”
“朕又不喜欢孩子,没有才好呢。”李堰开口道。
柳临溪一怔,问道:“你不喜欢孩子?”
“讨厌的很。”李堰道。
柳临溪闻言有些意外,但李堰显然不怎么喜欢这个话题,脚步也加快了许多,柳临溪只得收住话头,快步跟上对方。
俩人不觉间走到了霁月居附近,柳临溪见里头亮着烛火,便拉着李堰进去看了看。
霁月居的宫人一见柳临溪和李堰,以为他们要在此处歇息,便问要不要沐浴。
柳临溪一听来了兴致,当即让人去备了热水,拉着李堰共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