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狩猎的方式与昨日不同,依着规则是将做了标记的几只猎物混入猎场的其他猎物之中, 进场的人最终射中标记猎物最多的人可获得今日的彩头。
更重要的是,今日李堰也会进围场参与。
“陛下今日进围场狩猎,肖统领不跟着吗?”柳临溪用过早膳之后,在营帐门口见到了肖英, 不由疑惑道。
肖英朝他行了个礼道:“今日围猎有湍河营的人守卫,陛下吩咐我待柳将军用完早膳后, 带着将军去见程公子。”
“哦,那一会儿我同程公子说话,你是不是也会在旁边守着?”柳临溪问道。
“是。”肖英道:“不过将军放心,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会装作没听到。”
柳临溪:……
装作没听到,本质还是听到了嘛。
李堰昨日确实没有责罚程远,但他事后还是被湍河营以私入围场的由头罚了二十军棍。肖英带着柳临溪去营帐里见到他的时候, 他正光/着上身趴在榻上闭目养神,背上被军棍打的一片青紫, 好些地方还见了血。
“我还以为你毅然投奔湍河营, 这里会有人罩着你呢。”柳临溪道。
程远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柳临溪,苦笑道:“陛下果然……对你还算纵容。”
昨日李堰亲口朝程远说过, 不可能再让他见到柳临溪。今日柳临溪却还是来了,而且身后跟着肖英,这显然是得到过李堰允许的。
“我一直都挺好奇的,当初你决定来从军的时候,是如何说服太傅大人的?”柳临溪问道。
“说服?呵呵。”程远苦笑道:“柳将军怕是没和家父打过交道,这世上没人能说服他,从小到大,程家都是他一个人做主。”
柳临溪一怔,问道:“所以,你来湍河营,并没有得到太傅大人的允许?”
“我只有回程家才需要他的允许。”程远道:“不过,我没打算再回去,所以他怎么想我不在意。”
柳临溪这才知道,程远毅然从军,或许是和程太傅有关。父子俩不知是起了什么冲突,俩人都是执拗的性子,谁也不服软。若是年幼之时,程远或许还会屈服于父亲,可如今他长大了,已经不是区区家法能恫吓得住的了。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回到京城,依旧读你的书,做你的程小公子。”柳临溪道:“这里不适合你,你也不属于这里。”
程远冷笑一声,挣扎着坐起来,背上的伤口被牵动,痛的他眼睛都红了。他不得不喘息了片刻,才让气息稳定下来,朝柳临溪道:“谁稀罕做程小公子?京城才子如何,太傅的儿子又如何……还不是一事无成,想做的事情做不了,想护着人也护不住,倒不如在这军营里头,至少我心里快活。”
柳临溪道:“你想做什么事情?”
“已经不重要了,柳将军今日来见我,可是想把昨日剩下的话听完?”程远问道。
柳临溪看了一眼肖英,对方立在营帐门内,目不斜视地看着外头,背对着他。程远也看了一眼肖英,压低了声音朝柳临溪道:“我见过那个人……他这里有一条疤。”程远说着在鬓角和下巴之间比划了一下。
柳临溪:!!!
程远见到的这个人,正是他原主的记忆中见过的那个人。
“我想……你总有机会见到他的,只希望他的任务已经不需要执行了。”程远道。
柳临溪心中惊讶不已,暗道此人若真是李堰的暗卫,那他接到的命令是谁发出的呢?
李堰的暗卫会替旁人做事吗?
若是不会……那发出这个命令的人只能是李堰。
可柳临溪不想这么快下结论,至少要等他亲眼确定那人的身份之后,才好判断。如今他并未见过对方,单凭自己的猜测和程远的一面之词,并无法证明那人是李堰的人。
柳临溪心知再与程远多说无益,既然程远从军并非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想劝恐怕也不会有效果。况且,程远这脾气他也算是见识到了,简直又臭又硬。
“柳将军……”程远叫住欲走的柳临溪,提醒道:“时辰还早,昨日我说的话还做数。”
趁着李堰在猎场里收拾包袱跑路吗?
柳临溪看了肖英一眼,心道我就算是想走,恐怕也走不了吧。
围猎这会儿正如火如荼,猎场外的高台上,林景泽悠哉地喝着茶,正朝一旁的柳向晚说着什么。柳向晚远远地看到柳临溪,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肖英这次倒是没打算跟着,自觉地走到了一旁看向远处的围场。
“兄长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柳向晚问道。
柳临溪打量自己这个弟弟,失笑道:“你是什么时候,跟程远走得那么近的?”
“程公子此前主动找的我,说陛下对你动了杀意,那时我并不相信,所以第二日便去了宫中。”柳向晚道:“我故意朝你说了程远的事情,想看看你对此事的反应,也想看看陛下对你究竟如何。”
柳临溪挑了挑眉,不由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润端方的弟弟多了几分陌生感。不过他从始至终对柳向晚都不怎么讨厌,即便发生了这些事情,他依旧没怎么改变对柳向晚的看法。
“兄长,如今时辰尚早,你若不走,便再也没机会了。”柳向晚道。
“我能走到哪儿?若陛下要动我,整个大宴哪里能容得下我?若不是陛下而是旁人,他在暗我在明,这要躲到什么时候?”柳临溪道。
柳向晚沉默了片刻,问道:“那兄长如何打算?”
“把那个人找出来。”柳临溪道:“永除后患。”
他这么说,便意味着他已经默认要杀人的人并非李堰,而是另有其人。
“兄长就这么笃信陛下对你的心意?”柳向晚问道。
“不是笃信,是赌一把,信他一回。”柳临溪道。
柳临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赌赢,但他必须试一试 。
只有那个人不是李堰,他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两人正说话间,高台上的林景泽突然惊呼一声。
柳临溪循声看去,便见林景泽指着猎场的方向道:“着火了。”
柳临溪闻言忙看向围场的方向,果然见围场里有几处地方冒着浓烟,隐隐透出了火光。与此同时,护卫猎场的禁军和湍河营士兵都发现了火势,一时有些慌乱,显然都有些措手不及。
“肖统领,陛下还在猎场里呢。”柳临溪快步走上高台朝肖英道。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安全,陛下的安全自有禁军和湍河营的人守着。”肖英道。
柳临溪指着手忙脚乱的护卫们道:“你指望他们保护陛下?”
“柳将军,陛下今日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肖英道。
柳临溪闻言被肖英气的够呛,眼看围场里的浓烟越来越多,火光也渐渐开始蔓延,这会儿湍河营的士兵才稍稍有了点秩序,有人开始去找水车灭火,有人则开始组织人进去救人。
但柳临溪并不信任他们,他一直担心湍河营的人对李堰不利,这种关头怎么可能对他们放心?为今之计,只有禁军的人才是最可靠的,可偏偏肖英跟个木头一样,压根不着急。
“肖统领,若陛下有个闪失,你可知你今日所为会是什么后果吗?”柳临溪问道。
“我知道,但若你有个闪失,我亦无法向陛下交代。”肖英道。
柳临溪气得够呛,却又拿他没办法,他看向猎场的出口,便见陆续有人骑马从中奔出来,但出来的人中却迟迟没有李堰的影子。
湍河营的人没一会儿便拉来了水车,可对于偌大的围场来说,这点水根本就无济于事。况且这会儿是深秋,围场里满地落叶,亦有许多枯树,所以火只会越着越大。
“不好,风向变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景泽,突然开口道。
原本一脸淡定的肖英,见状眉头不由一皱,面上终于现出了惊慌的神色。
柳向晚看了肖英一眼,开口道:“肖统领,风向变了,有什么问题吗?”
“风向变了……”肖英看着围场的方向,面色惨白的道:“来人……把禁军的弟兄都叫过来。”
柳临溪经柳向晚一提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把抓住肖英,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今日的火着的本就蹊跷,再结合肖英的反应,不难推测出原因。肖英必然一早就知道要着火,不然一开始反应不会那么平淡,可风向一变他就慌了,因为风向一变火势便会失控,李堰也会有危险。
柳临溪来不及去猜测这背后李堰究竟有什么安排,眼下救出李堰才十点当务之急。
肖英看着他,又看看火场,开口道:“林景泽,你带几个人照顾好柳将军……”
“肖英!”柳临溪见他面色,便知自己猜对了,问道:“告诉我,陛下在什么方位!”
肖英面带犹豫,这时禁军的人已经迅速集结,只等他的号令了。
柳临溪目光中现出戾气,一字一句的问道:“说啊!他在什么方位?”
柳向晚在一旁开口道:“肖统领,我兄长在西北之时,曾打过非常惊险的一仗。当时他们中了埋伏,敌人在林子里放了火……西北风向瞬息万变,他们险些全军覆没,最后便是兄长带人突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