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桥墩远离绿道主路,一半淹在江水里,一半立在岸边,四周是一片高矮错落的灌木丛,灌木丛中生长着比人还高的野生芦苇,飘着大朵大朵棉花一样的白絮。
这个地方白天是文艺浪漫的摄影师们的取景地,到了晚上那些高大植物就会变成或深或浅的影子,江风吹过,江水荡起一层一层地波浪,拍打着桥墩,扯起那些暗影,原本静谧的植物好像活了一样,到处乱动。
人迹罕至,监控死角,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被秦深一眼看中。
当夜,余诚实如约抵达,提前10分钟到,急切地跑过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咳嗽,睁大眼睛看了一圈,最后才看到江边一团黑影。
那团黑影就是秦深,他蹲在江边,捡了一根枯芦苇杆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滩涂沙地上划拉,江水在离他脚尖一米远的地方翻着白浪。
等喘够了,余诚实摸着黑站到秦深背后。
秦深眼睫闪了一下,指间的芦苇杆狠狠地插进沙土里,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吴...吴...吴医生。”余诚实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地上去。
他挨挨蹭蹭地站稳,缩起脖子,“这......这地儿太黑了,吴医生我们换个地方吧。”
秦深转身面对着他,“没必要。”
“哦哦,那赶紧说吧......3000块钱怎么给我?你有单子可以给我报销?”余诚实摁了一把鼻涕。
“哪用这么麻烦?”秦深说。
“啊?”余诚实往秦深身边凑过去,“吴医生有更简单的办法搞到钱?怎么弄?”他眼里闪着红光,看秦深像看到了一堆钱。
秦深笑出了声,难得正眼看了余诚实一次,“要是你死了,就可以省这3000块了。”
“你说什么?”余诚实惊恐地扫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了惊涛拍岸的声音,连江风都好像停滞了一样。
秦深压迫性地靠近他,“我说你要是死了......”
余诚实往后连退几步,慌不择路,转身就跑,脚尖勾住了脚后跟,两腿发软地摔了个狗啃泥。
秦深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蹲到他身边,悠闲地看着他。
余诚实从湿泥里抬起头,长大嘴巴呼吸,喉咙里嘶嘶拉拉发出破风箱漏着风的声音,脸和嘴唇在暗夜里泛着青紫颜色。
他伸手想抓住秦深,被秦深轻巧躲开。
“药——”余诚实喉咙里发出某种动物的声音,嘶哑到只剩一缕游丝般的气息,糊满泥沙的手抖索着往自己衣兜里钻。
“余诚实,”秦深一字一顿地叫了他一声,“哮喘、肺气肿、胃溃疡、风湿性心脏病,置换过瓣膜......都是你身上的病吧?”
死亡的恐惧降临,余诚实已经听不清秦深在说些什么了,手抖地像筛糠,总算掏出了一个白色小塑料瓶。
秦深伸出手,从余诚实手里轻轻地拿走了那个小瓶子,放在手心里把玩着。
余诚实大口大口地呼吸,面如死灰地翻着三角眼,“你......是医生......你......只能......救人......”
“是吗?”秦深捏着小药瓶子在手心里磕着,嘴角勾起来一笑。
“药......求你......吴......吴医生......”余诚实一阵骤风急雨似的咳嗽,瘦骨嶙峋的背高高地拱了起来,看着像要马上背过气去。
“想死吗?”秦深欣赏着余诚实的挣扎。
“不......不想......”余诚实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几乎要被江风的呼呼声盖过。
秦深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想要钱吗?”
“想......”余诚实习惯性思维,话刚出口忽然反应过来,“不想......不要钱......吴医生,救我。”
秦深点点头,“好,救你。”
说完起身往余诚实脚边走,弯腰把小药瓶放在离他脚后跟三米远的地方。
小药瓶里面没剩几片药了,轻飘飘地歪倒在湿泥里,被扑到岸边的江水卷过来卷过去,往余诚实腿边进两厘米,再往江里进五厘米,小药瓶越漂越远,快要被江水冲走了。
余诚实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扭过头,绝望地看着那个白色的小点。
秦深抬脚跨过趴在地上的人,转头看向宽阔的江面,“上一次是他救了你,这次就看老天爷救不救你。”
“吴、吴医生......我、错了,对,对不起,”余诚实努力地朝秦深脚边爬过去,伸手去抱,却抱了个空,“救我。”
秦深停下,脚尖对着余诚实的头,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做梦。”他双手插进裤兜,头也不回地走远,把所有晦暗不明的阴影甩在了身后。
江水“哗哗哗”地拍打着桥墩,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夜晚......
到家已经很晚,秦深推开家门,客厅里灯光明亮,吴爸爸吴妈妈并排坐在沙发上,看到秦深进门,一起扭过头,“隐隐回来了?”
秦深愣了一下,低头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还没睡觉?”
“没有,你妈给你熬了燕窝,非要等你回来,亲眼看你睡了才放心。”吴爸爸站起来,往厨房走,“我去给你盛。”
秦深抿着嘴唇,走过去,坐到吴妈妈身边。
“隐隐那碗再多加几颗冰糖。”吴妈妈伸手揉揉秦深的头顶,冲厨房里的吴爸爸说。
“好嘞。”
没一会儿吴爸爸端出两碗燕窝,一碗递给吴妈妈,一碗递给秦深。
“隐隐,你刚恢复,不要夜跑那么长时间,又不带手机,我跟你妈挺担心的。”吴爸爸看着秦深,等他喝完燕窝,伸手把空碗拿过来。
“哦,好。”秦深局促地应了一声。
吴爸爸站在茶几边,等吴妈妈把自己那碗燕窝喝完后,拿着两个空碗进了厨房。
“隐隐,”吴妈妈伸手从茶几角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一张给秦深,另一张自己拿着擦嘴,“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我们一切都往前看,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我没有想。”秦深擦完嘴,把餐巾纸对折又对折,最终折成了一个小方块夹在指间。
吴妈妈垂眼看着他手上的动作,轻轻嘘出一口气,“没想那些就好,看你总心事重重的,我跟你爸都有些担心你......”
秦深手指顿了顿,微微一笑,“妈,主要是你们不要多想了,我挺好的,就是偶尔有些头疼,总忘记吃药。”
☆、第四十六章
秦深已经在吴之隐的世界里呆了一个星期,另一个世界过得慢一些。
吴之隐守在床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秦深沉睡中的脸。
齐力他们那边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欧源行踪更加缜密,让他们没一点儿机会下手。
万瑶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一直没回家。
吴之隐等不了,秦深的伤口在复原,他胸腔里被去掉妖灵之后的那个空洞也在慢慢被血肉充实,他是医生,他清楚地知道黄金抢救时间的重要性。
失去妖灵难道是秦深的宿命?
不管怎么他们怎么努力,小妖王都逃不掉这个命运?
吴之隐眉头皱出一个“川”字,伸出手指轻轻蹭着秦深的侧脸,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和皮下硬朗的骨骼。
去TM的宿命,老子不信。
吴之隐攥紧拳头狠狠地锤着床沿,手背立马被坚硬的床沿磨破了皮,他没觉得疼,只觉得心脏悬空,每跳一下就让他更慌乱几分,恨不得跟秦深一块儿躺着,不管不顾地也昏睡过去算了。
齐力他们又回来了,易浅走在最前面,垂头丧气地推开房门。齐力和常离跟在后面,一个比一个沉默。
三个人围坐在秦深的床边。
“还是找不到欧源?”吴之隐手垂在膝盖上,手背红紫一片,还有点点血痂。
“找不到,”易浅说,“我们摸到湖心去看了,没有医学院,那地方好像消失了。”
齐力想不通地摇头,“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记得在那个地方,就那么凭空消失了。那么多人,那么多设备......都去哪儿了?”说完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常离:“我们再去潜深一点试试,再多试几次。”
“不用了,我不能再等了,他也不能再等了,”吴之隐抬手拂了拂秦深额角的黑发,浓黑眼眸温柔地看着秦深,再抬起头时,温柔的眸子定定的,坚硬地像块黑漆漆的顽石,“我来找欧源。”
“你怎么找他?”齐力问。
“打电话。”
齐力、常离、易浅:......既然可以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找他?
吴之隐:因为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现在即使没有把握,也得试一试。
他帮秦深把被子往上拉了下,起身,冲另外三个做了个出去再说的手势。
三个人前前后后地下楼,到了院子里,围坐到墙边的圆形小石桌边,吴之隐掏出手机拨号后按了个免提,把手机放到桌面上。
没人接,电话铃响到自动挂断。吴之隐伸手点了个重拨。
重拨了四次,电话才被接通。
“什么事?”话筒里传出欧源嘶哑虚弱的声音。
欧源的声音明显不对,他身体状况不好,吴之隐作为医生的直觉向来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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