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伊進去的時候,里面已經吵開了,李玲前夫的媽是個罵人特別厲害的,跳著腳罵。
總之一個意思,沒見過李楠。
要放在平時,論打嘴仗,李玲絕對不輸她的前婆婆。可是現下,李玲滿心滿眼都是對李楠的擔心,沒有心思逞口舌之快。
整個院子里都是她前婆婆的罵聲,什么難聽說什么,特別刺耳。
仿佛真的聲大就有理了。
李玲的前夫躲在后面,抽著煙,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匡伊對身邊的兩個保鏢說:“去,把那個男人揪出來,往死里打,直到他說真話為止。”
保鏢都已經上了,才意識到,哎,不對呀,這人誰呀,又不是恒少爺,為什么要聽他的話。
算了,上都上了,就繼續揍唄。好歹剛才坐了人家的車,揍個人而已,是個事嗎,不是個事,那叫專業特長。
男人果然不經揍,沒兩下就招了,兩個保鏢才熱了個身而已。
昨天傍晚,趁著天麻麻黑,這家人擼走了獨自走在回家路上的李楠,連夜送去了縣上的一個聾啞兒童學校,寄宿制的。
這個學校對所有的聾啞人免費入學。
李玲不是不知道有這么個免費學校,而是聽說這個學校條件不好,也不怎么認真教孩子,孩子在里面跟同樣聽不見又不會說話的人呆在一起,會越呆越傻。
去年還出了個兒童走失事件。
這家人知道李玲不會同意,就直接將李楠弄走了。
只要李楠不在翠河鎮呆,人們就不會一看到李楠,就想起他生了個又聾又啞的兒子。
知道李楠沒事,至少人沒事,李玲一直強撐著的情緒瞬間就崩了。
她身形晃了下,還好身邊的李恒扶住了她。她雙手掩面,無聲地哭了。
匡伊聽見身后有人靠近,轉頭看見穆臣,不知道怎么來的。
第70章
匡伊聽見身后有人靠近, 轉頭看見穆臣,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
匡伊的眼眶有點紅,一方面冷的, 一方面看到李玲這個樣子,他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落在穆臣眼中,他的心被牽扯著,恨不得立刻把人揉進懷里。
這個事兒,穆臣是聽自己媽媽說的, 他今天日常往家里打電話問安,他媽媽隨口說起了這個事兒。
他立馬放下今天的行程,趕回來了。
匡伊穿著件半長款咖啡色羽絨服, 背后的帽子上帶一圈白色的毛領。
柔軟蓬松的毛領襯得他脖頸纖長,頭發又黑又軟。
穆臣還沒來得及給個安慰的眼神,匡伊就轉過頭去了。
看來昨晚的氣還沒有消。
李恒自告奮勇要帶李玲去縣上的聾啞兒童學校接李楠。李玲跟他上了車,也沒顧得上管匡伊。
匡伊走出來, 站在自己車邊打電話,打給李玲。
“姐,要是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 我在家做好飯, 等你和小楠回來。”
主要他覺得李恒是個不扛事的, 但是好像也不會有什么事了,難道孩子的媽媽都來了, 學校還能不讓孩子走?
兩個保鏢又被李恒扔下來,有了剛才的經驗,兩個人主動走到匡伊車邊,指著李恒的車開走的方向,“哥, 跟上去?”
匡伊:“不跟。”
穆臣走到他身邊欲言又止的,因為有旁人在,不好說什么,也不好做什么,所有的話都在眼睛里。奈何匡伊當沒看見他。
匡伊上了自己的車,見兩個保鏢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你們是要住在這里嗎?還是要自己走回去?”
哦,兩個人反應過來,飛快地上了車。
匡伊在后視鏡看到穆臣開著自己的車跟在他后面。
之前剛穿過來,在這里養腿傷,倒沒覺得,這次也許是有了對比吧,匡伊突然覺得這個家里好簡陋,又簡陋又冷的。
跟他自己租的房子比,跟他在古城住的酒店比,跟……匡家比,這個家太簡陋了。
放眼望去,什么都沒有,沒空調,沒暖氣,門窗衣柜上面的木色陳舊暗淡,窗戶上的玻璃不知道什么時候打碎了個口子,一張紙用透明膠布貼在那個口子上,紙上有李楠的涂鴉。
四壁墻面顏色暗沉,中間有個鐵爐子,爐子上有長長的煙筒通到屋外,爐火早就熄滅了,冰涼一片。
匡伊心里起了一絲自責。他為了曾經的遺憾在花團錦簇的娛樂圈輾轉,可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彌補遺憾的機會。
這個機會是原主給他的。
如果穿書真的有使命的話,那使命絕對不是,只改變自己一個人的命運。
他打開冰箱想看看里面有什么菜,發現冰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壞了,他養腿傷的那段時間還好好的。
匡伊走出屋子,看到院子里石凳上坐著的那兩個保鏢。
“喂,你們兩個去買點菜回來,”
匡伊把自己的車鑰匙甩過去,“開我的車。”
兩個保鏢彼此看了一眼,你又不是恒少爺,憑什么使喚我們,我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
“你是不是對我們的職業有所誤會,我們是保鏢,不是買菜阿姨。”
呵,還挺有職業榮譽感嘛!匡伊笑了下,走上前說:“你們是不是對我的職業有所誤會,我是明星,不是你們的司機。還有,不愿意去也行,等會我做好了飯,你們,還有你們家李恒站在一邊看著我們吃?”
保鏢這才不情不愿站起來,撿起車鑰匙,一個人撓著頭四顧一圈問:“這地方在哪買菜呀?”
匡伊抽出幾百塊錢遞過去,“出門找路人問,多買點。”
這屋里太冷了,得先把爐火生起來。匡伊沒有用過這種爐子,之前在這里養腿傷時,天氣還不怎么冷,沒有生爐子。
想著應該很簡單,操作起來就是點一次滅一次。爐子沒點著,倒給自己熏了一臉灰。
正忙活著,頭頂傳來穆臣的聲音:“我來吧。”
他都沒有聽見腳步聲,匡伊心想,算了,這爐子他真是點不著。
他站起來給穆臣騰地兒,穆臣趁機抓住他的手,死死抓住,抽都抽不出來。
匡伊看著那雙情真意切的眼睛,“你放手,別占便宜,我還沒有原諒你。”
占到便宜的穆臣笑了,松開他的手,脫自己身上累贅的外套,“你臉上的灰擦一下。”
“不想擦,怎么著?關你什么事。”
穆臣里面穿著件雪白的襯衣,白得晃眼。這個色塊往這一放,仿佛整間屋子瞬間亮堂了不少。
穆臣是土生土長的翠河鎮人,這里的人每年冬天家家戶戶都會生這種鐵爐子。
穆臣沒走出去上大學之前,每年冬天都在做這種事,老手了。沒幾分鐘,爐火就生起來了。
紅色的火焰竄上來,穆臣蓋了兩塊碳上去。穆臣蹲著把手邊的水壺遞給站在一邊的匡伊,“去接壺水,燒在爐子上,等會玲姐和小楠回來,能洗把臉。”
匡伊站在一邊沒接,“你不會自己去嗎?”
“那我自己去,你過來暖暖手。”穆臣站起來,拎著水壺去院子里的水龍頭上接水了。
手都凍得快沒知覺了,匡伊走過來,在爐火上暖著手。你別說,這爐火一點著,屋子里一下子就感覺暖了不少。
穆臣走進來,放下水壺,問匡伊:“準備在這呆多久?”
匡伊:“想知道嗎?”
“想。”
“不告訴你。”
“你今晚睡哪?小恒晚上要是不走的話,家里應該睡不下。”
“那剛好了,你把小恒接你家里睡去,剛好給我騰地方了。”
“要不你跟我去我家睡?”
“你要臉不?” 現下還不到中午,就想著晚上那擋子事了。
穆臣在一屋子的醋味里被人趕走了。
匡伊炒了幾個家常菜,燉了一鍋雞湯。
聽到外面響動,他走出屋子,看到李玲和李楠回來了。
李楠的眼睛又紅又腫,一看就是昨天晚上哭了一整夜。他聽不見別人說什么,自己又說不了話,沒有人看他寫字,也沒有人寫字給他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以為所有人都不要他了,那個男人不光兇他,還打他。
李楠雖然天生聾啞,但其實一直被李玲養的挺開朗的。可是這會,他瑟縮在他媽媽腿邊,看向周圍一切的目光充滿了恐懼和不安,像被遺棄在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中央的小兔子。
兩只手緊緊攥著他媽媽的衣角,手指凍得通紅也不愿意松開半分。
李恒逗他,他害怕地往他媽媽腿后面縮。
匡伊逗他,他也害怕地往他媽媽腿后面縮。
匡伊記得,他剛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睛,是在醫院里,就李楠一個人守在他病床邊。面對一個陌生人,李楠找不到寫字板著急,又害羞窘迫,可是沒有害怕,但是現在……
李玲的心都快要痛死了,這是她的兒子,他突然對這個他聽不見也說不出的世界有多害怕,她的心就有多痛。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來換,換他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樣,一樣聽,一樣說,一樣上學,一樣笑。
李玲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讓淚水流在袖子上。可是不能,不能換。
李恒轉身背對著人,悄悄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