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在一梦醒来便已是大病初愈。
潇湘阁的大殿上依旧是满屋翠绿,储玉换上了亮色的绣袍,戴起了精巧的珠花,她席地而坐,对着红炉碳火摇着扇子。
以为骁粤说,只要屋子里一直暖和,春天就能留在屋子里。
大殿的门“吱呀”着被推开,一阵凉风见势挤了进来,旋即又被合上的门板夹断。
齐德隆裹着厚重的斗篷钻了进来:“这天太冷了,真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了……咦?祖宗呢?”
这是骁粤的新封号,自打从峨梵山下来,齐德隆就亲封他做自己的“祖宗”了。
齐德隆伸头往屏风后边看了一眼,两杠斑白的眉毛顿时一皱:“人呢?”
储玉抬头挪到了第二盆碳火前,继续摇扇子:“倌人听说王爷醒了,去了千秋殿。”
“醒了?”齐德隆像是讶异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那算是过了第一关了。”
储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曳动的火苗兴叹:“是啊,赵太医说了,只有醒了才能继续第二次施针治疗。”
储玉说着看向他:“喂?你说这第二次比第一次更凶险,王爷能扛过去吗?”
“这谁知道啊,”齐德隆脱下斗篷,蹲在火炉前张开了皴裂的手指,“在我们那个社会,血清的提取是要经过非常严格的离心处理的,这种落后的提纯手法本身就有风险极高,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神乎其技了。”
像这种“黑作坊级别”的手法稍有不慎后果可见一斑,即便祁宸没被牛马血液里的残毒毒死,也很可能死在各类感染之下,齐德隆一直觉得祁宸能活下来的几率很低,忽然间听说他醒了,还有点震惊。
储玉看着齐德隆自说自话,抱着膝盖,闲聊似地看着他,问道:“喂?总听你说你们那个社会,你们那个社会是什么样的?”
齐德隆又惊讶了一下,这个粗鲁的丫头很少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话,还真是雪地里看流星雨——终生难求啊。
齐德隆搓了搓发烫的手心,斜着眼看了她一眼:“远着呢。”
炉火旺盛,储玉歪着头看他:“隔山隔海?”
齐德隆盘腿而坐,摇头道:“比那更远,那里可比这儿好多咯!”
储玉:“能比皋戌和蓬莱更好?”
“肯定啊,”齐德隆动了动脖子,“在我们那儿人都可以去月亮星星上。”
储玉当即嗤之以鼻:“听你胡说,人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叫科技的力量,知道什么叫科技吗?”齐德隆一旦涉及自己的专业,就开始习惯性提问。
储玉摇头。
齐德隆看着嫩红的火心,微微沉色:“科技就是改变世界,革新认知,探索一切未知的事物,你可以发挥想象,想一件你觉得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储玉鼓了股腮帮子:“一日之内回到皋戌?”
“敢不敢再大胆一点?”齐德隆道,“在我们那里有一种能飞上天的巨大铁盒子,咻地一下就到了,还用不了一天。”
储玉眼神放光:“当真??”
齐德隆郑重点头:“不但如此,方侯爷两吨火药才把厚重的岩层炸开,我们那儿只需这么长的一支小导弹,就能轻松搞定。”
齐德隆边说边比划,储玉听得十分起劲。
“我们那儿还有会动的铁盒子,会说话的铁盒子,有五彩斑斓的灯火,十天就能建一幢参天大楼,一个月就能环游世界,还能治疗你们这里治不了的疾病。”
“而且那里人人平等,女人跟男人一样为国家建功立业,当家作主,生育不再是她们唯一的价值,她们坚韧勇敢,自信美丽,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无限可能,最主要的还是没有战争……”
“太好了!!”储玉忽然激动大喊。
齐德隆被吓得一口咬在舌尖肉上,疼得龇牙咧嘴;“哎呦——”
储玉一脸灿烂地凑到他跟前,问道:“齐教授,我能跟你们回去吗?我也想去你们那样的地方看看!”
她这声开天辟地头一声“教授”喊得齐德隆顿时脸面一僵,顿时舌头都没那么疼了。
齐德隆犹疑道:“你?”
储玉露着八颗大白牙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光。
“你……”
储玉眨眨眼。
“你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
“…”
齐德隆的话一出,储玉当即冷脸,双手交叠,捏得指关节咔咔作响。
千秋殿——
祁宸胸前的伤口被细密的针脚缝合着,由于体内的余毒未清,伤口迟迟不能愈合,需每日清理换药。
赵天鉴原本是让祁宸躺下静卧,以免撕扯伤口导致止血困难,可他偏是不听非要坐起身来。
祁宸解开了衣衫,裸露着肌肉紧实的胸膛,一条触目惊心的缝合线嵌在他的心窝处,像一条嗜血丑陋的蜈蚣,也像一道端正的月牙。
原本三叉弩造成的伤口并不是这样,是由于箭头上的倒刺勾连着血肉,太医取箭之时拓宽了伤口,造成了月牙尖端多出了一小截S形的弧度。
骁粤端着热腾腾的参汤轻声踏入寝殿。
他害怕吵到祁宸,万一祁宸已经睡下,或者祁宸正在看书,这两者间骁粤希望是后者,至少这样能证明他的精神尚且充沛。
但两者都不是,他踏进寝殿时祁宸正坐在床榻边,赵天鉴正在为他清理伤口,矫正着缝合线,他的面色依旧苍白。
骁粤觉得他一定很痛,看他额头胸前都渗着细密的汗珠,在冰凉的空气里蒸腾着隐隐的热气,脸上却看不出多余的痛苦,只是那紧皱的眉头会偶尔抽搐一下。
他瘦了。
骁粤并未出声惊扰,只是站在屏风边,远远地望着那个床榻之上“许久未见”的人。
似乎自那夜潇湘阁一别,他便再没跟祁宸好好说上一句话,这险些就成了他无法弥补的遗憾。
但好在他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骁粤的视线轻飘飘地在他身上巡逡而过,从他紧绷的下颌到白皙的脖颈,再到深浅有度的锁骨,还有……
当骁粤的视线落到那道伤痕上时,他怔住了,仿佛一阵电流从他的心脏骤然窜出,压进四肢百骸。
“咣当……”
托盘砸地的声响伴随瓷碗的破碎声响彻了整个屋子,迸溅的汤汁沾上了骁粤的衣角,骁粤的世界里似乎有着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正在一并破碎。
祁宸在碗盖翻滚的声响中看了过去,骁粤静静地站在屏风边,眼底狂涌着某种滂沱的情绪,却又被一层脆弱的薄冰危险地锁在眼眶里。
赵天鉴在为祁宸上药,听见响动正要转身行礼,却听见祁宸道:“不用理他,继续。”
赵天鉴不敢不从,继续着手上药。
骁粤就这么怔愣地看着祁宸,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和几乎疯狂的狂喜在他的眼中揉成一团,像飓风里的流云,汹涌得着想要将眼前的人卷进去,然而却只在天边。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祁宸看见骁粤的眼眶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骁粤笑了,笑得凄凉而温柔。
他不敢相信,又坚定不移,希冀就如同一根吊命的蛛丝,越拉越长,亦无比坚韧。
赵天鉴给绷带打上结,祁宸重新穿好了衣裳,慢条斯理地系着腰带。
骁粤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压在眼底的爱意像是跟主人作对一般,拼命地想要夺眶而出,想要不顾一切地涌向那个人。
是他……原来…
……原来是他。
骁粤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灭顶的喜悦和心痛,几乎要将自己撕成两半,他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玻璃娃娃,脆弱地战栗着就要裂开。
真的是他!他就在那里!
那么近……近得骁粤伸手就可以再次触摸它,再次吸纳那令他疯狂依恋过的体温。
他渴望那个滚烫的怀抱,他想要被紧紧地拥抱,甚至就那么融进他的骨血里,似乎只有那样才能抚慰他那颗破碎不堪的心。
赵天鉴退出了殿外,祁宸湛蓝的眼眸因病态而温柔了许多,他看向骁粤,骁粤的心猛地颤动,泪水险些决堤。
祁宸动了动苍白的薄唇,声音轻如耳语:“…过来。”
“…………”
极度的克制在祁宸的轻唤声中轰然崩塌,铺天盖地的悲恸将他的理智蚕食一空,他像一只发了狂的小兽般飞快地朝祁宸扑了过去。
最终,他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祁宸身体时,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不能动他……不可以…他会很疼……
骁粤坐在祁宸身前,颤抖着缩回手。
他怎么敢再去碰他,那么深的一道伤口,深得就像一道望不见底的深渊,险些就要将他们阴阳两隔。
就差那么一点,就一点,他就要再失去他一次了。
祁宸看到骁粤的眼泪,心里一紧,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祁宸!”
骁粤几乎带着哭腔,他拼了命想要忍住哽咽,只是他心里颤得生疼。
这是…这是他的叶钊,他失而复得的爱人。
祁宸被他得叫得心里慌得厉害,他刚刚醒来,只是本能地去紧张这个他心尖上的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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