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秋随手一指桌角。
就见林阅微伸手打了桌子一下,说:“坏桌子。”
顾砚秋眨了眨眼睛,忍俊不禁,弯起了嘴角。
林阅微和顾砚秋两个人面对面地喝粥,顾砚秋右手腕被佛珠挡住,左手扶着碗,衣袖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腕上的伤。
林阅微精神看起来还是萎靡不振,状似无意地提起来:“顾砚秋,我昨晚睡到半夜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什么声音?”顾砚秋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嘎吱嘎吱的,不知道什么声音,怪渗人的。”
顾砚秋陷入了沉思,同时不着痕迹地将目光在林阅微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想从上面窥探出些什么来似的。林阅微神态自若地喝着粥,时不时夹两口小菜,她自信还没有那么容易让顾砚秋看穿。
就在顾砚秋怀疑林阅微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的时候,林阅微自己提出了一个猜测:“你说会不会是我昨晚上做噩梦了啊?”
“有可能。”顾砚秋说,“你看你的黑眼圈。”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噩梦。”林阅微抱怨了一句,“我明天还要去公司的,今天要是不能消的话……”
“不会的,你待会儿去补个觉就好了。”
“好吧。”林阅微三两口把碗里吹凉了的粥喝光了,脚步虚浮地扶着楼梯上去了,背影看起来还是那副睡眠不足无精打采的样子。
背对着顾砚秋的脸上却是双目清明,该说的她都说了,以顾砚秋的细心,应该会发现自己知道一些蛛丝马迹,说不说是她的事,林阅微不强求。
林阅微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顾砚秋心不在焉地一勺一勺将粥送进嘴里,收拾好厨房,走到了客厅正对着电视机的那张沙发面前,坐下,拉开了面前茶几的抽屉。
顾砚秋因为之前发现过自己早上起来会躺在沙发上,但她不是每天都睡沙发,有时候在客厅绕一圈还会回去房间睡觉。所以顾砚秋基本上每天睡前都会刻意注意客厅的摆设,尤其是每次梦游都会摆弄的玩具——那个魔方是小时候她妈妈教她转的,至于另一个小玩意儿是她在大学时候买的,顺手就一直带着了,那个倒不是很重要,有时候也会玩别的。
顾砚秋将魔方拿出来,和手机里昨天拍摄的照片作比对,眸光一厉,发现被人转动过。
还有沙发上的毯子,图案朝向也不一样了。昨天晚上她是和林阅微一起上楼的,她睡觉前没有听到隔壁房间林阅微开门的声音,只有两个可能,昨晚上林阅微在她睡觉以后,特意下了楼,转了她的魔方,还动了毯子,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她昨晚上又梦游了,不知道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林阅微肯定是知道了,否则方才她不会有意无意地说起,顾砚秋仔细回忆了今早上绳子的绑法,似乎也和昨晚不同。
顾砚秋把抽屉恢复原样,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陷进了沙发里,叹了口气。
她把手上的佛珠撸下来,闭眼默念着经文。
良久,她双眸一睁,皱起眉头,林阅微早上那个过度的反应,该不会是她昨晚做了什么吧?
顾砚秋思绪混乱,一时连念惯了的经文都忘记了。
***
林阅微不知道顾砚秋现在的纠结,一觉睡过了中午,要不是她妈妈一个电话打过来,她能睡到下午。
林阅微眯着眼看清了来电显示,搓了把脸,接起来,“妈。”
林妈妈“唷”了声:“醒了啊?”
“没醒,”林阅微脑子糊着呢,脸还沾在枕头上,含含糊糊地说,“我困,你有什么事?”
“这么激烈呢。”
“……”林阅微这回是真醒了,“妈你再乱说话我今天就不回家了。”
“不回家正好啊,你在顾家女儿那儿呆着,一年半载,不,三五个月不回家还是可以的呀。”
“我挂了。”
“别挂,真有事。”林妈妈一秒恢复正经。
“说。”林阅微翻了个身,被她妈妈两句调侃得也不用睡了,索性坐了起来,边打电话边往门外走。
顾砚秋在沙发上入定似的,也不知道她坐了多久,听见楼上开门和说话的声音转了转脖子,看了过去。林阅微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吃午饭了吗?”
“吃了。”
“没吃。”
电话里的林妈妈和电话外的顾砚秋一起回答。
林阅微:“……”
林阅微压着话筒,冲顾砚秋小声道:“我跟我妈打电话呢。”
“知道了,拜拜。”林阅微结束了通话,望着杵在那儿的顾砚秋,自觉汇报了一句,“我妈说她手机出了点问题,让我回去帮她看一下。”
顾砚秋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林阅微欲言又止。
林阅微在她左手边的沙发坐下,“怎么了?”
顾砚秋摩挲着佛珠,低垂眼眸。
林阅微感觉自己大约猜到了,但是她猜到的,和顾砚秋真正所想的,中间出了一点岔子,林阅微带着鼓励口吻说:“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不用顾忌,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此话一出,顾砚秋肯定她是真的见到了。
但是她没有主动坦白一切,而是先发制人,将问题抛给了林阅微:“你昨晚看见了什么?”
“昨天晚上我睡得很浅,听到你房间里有声音……”林阅微没想那么多,将昨夜的事情和盘托出,在说到最后那段她卡了一下壳,顾砚秋刷的盯紧她的眼睛。
林阅微心里一慌,很快镇定下来,说:“你扑过来以后,打了我两下,一下肩膀一下脸,手挺重的。”
顾砚秋立刻说:“抱歉。”
林阅微摆手道:“没关系。”之后,她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手心朝上,往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该你了,你这是怎么回事?以前有这毛病吗?”
顾砚秋摇了摇头。
“我在国外的时候是和室友住在一起,她没发现我有梦游的毛病……”
顾砚秋刚说个开头,便被林阅微打了个岔,刨根究底地问道::“室友?合租的那种吗?是住在一张床上,还是分开房间住的?”
顾砚秋无言。
林阅微知道自己激动了,但是她反应迅速,条分缕析地说:“如果是睡一张床还好,你晚上起身容易发现,不过也不能排除对方睡得比猪还死的可能,如果是分房住,那就更不可能发现了。而且我听医生说,有的人梦游不仅和清醒的时候一模一样,还可以和人做短暂的交谈,像你昨晚这种情况,我要是不看你眼睛,说不定就以为你是醒了下来坐一会儿。”
顾砚秋嘴角往上提了一下,很快压下来,似乎是在忍笑,她低头轻咳一声,抿去唇边笑意,正色道:“我们以前为了安全起见,在门口和客厅等等地方装了摄像头,我没有发现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从卧室出去过。”
“哈哈是这样。”林阅微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那就好那就好。”
为了挽回自己的尊严,林阅微严肃地替她总结道:“所以说你这个毛病是回国以后犯的?”
顾砚秋点了点头。
“看过医生吗?”
“看过了,说是精神压力太大了。”
“开药了吗?”
顾砚秋继续点头。
林阅微就知道是吃了不管用。
顾砚秋道:“我不是每天都会梦游,频率大概是一周四五次吧,也挺频繁的,刚开药的那阵,管用了两天,之后就……而且安神类的药物,总归有些副作用,之后我便将药停了。”
“心理医生呢?”
“去看过一两回,后来太忙了,就没去了。”
“怎么能不去呢?”林阅微急道。
“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修过心理学,知道自己的病因在哪儿,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一天不解决,就一天没办法拔起病根。”
“你家不就是那便宜母子俩么?哪有自己的身体重要。”林阅微不知道顾家的猫腻,还以为她是为了争夺家产的事。
顾砚秋摇头,无意多谈。
林阅微看她油盐不进,心里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从没见过梦游的人,顾砚秋是第一个,昨晚上那副样子把她给吓到了,在她眼里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的,钱没了可以挣,家产可以再抢来,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为了夺个家产把自己弄得精神崩溃晚上梦游,得不偿失。
“你下午有事吗?”
顾砚秋眨巴了下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疑惑她何出此问。
林阅微怒道:“好好问你话呢,卖什么萌?!”
顾砚秋:“……”
她没卖萌。
顾砚秋含着丝丝委屈回答说:“没事。”
林阅微用强势的语气命令她道:“换身衣服,我带你去看医生。”
顾砚秋下意识想眨眼睛表达自己的疑问,想到方才林阅微的怒意,赶在眨下去之前停了下来,默默上楼换衣服。
她发现自己居然很喜欢林阅微命令她,有种血液战栗的激动感。
顾砚秋放在身前的手握了一下拳,忍住了快步上楼的冲动。
林阅微看着她闷闷的背影,不由得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