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拜拜。”
“回见。”
挂了江丛碧的电话,林阅微从茶几抽屉里翻出来一把指甲钳,脚背勾过来垃圾桶,盘腿坐在沙发上剪指甲。楼上有顾砚秋,她不便上楼,便在沙发上来回变换姿势,最后抱了个抱枕枕着沙发睡了。
顾砚秋比她先醒,换上先前穿的衣服下楼,就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身影,客厅阳光好,照得她脸上镀了一层暖金。林阅微头向后仰着,嘴巴微张,睫毛乖顺地垂落下来,好看的眼睛合得紧紧的。
顾砚秋站在沙发背后,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想起之前在杂志社里蜻蜓点水的吻。
那次感觉尤为不真切,后来顾砚秋回忆起来,都没办法确定自己是真的亲到了对方,还是由于太过紧张,把幻想里的事情当成了真实。
不想还好,一想顾砚秋就不受控制地将目光投到了林阅微的红唇上。林阅微五官比她要明艳许多,哪怕不涂口红,也自然透出极为红润的色泽。
顾砚秋望了望林妈妈紧闭的房门,轻手轻脚地绕到了沙发前,在熟睡的林阅微面前蹲下来。
林阅微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一片热带雨林里走着,里面很多的动植物,或鲜艳瑰丽,或浅淡融于环境,她一步一步走过,抬头望着树木枝丫里透出来的天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是沿路看着,遇见巨蟒,便躲在树后,有惊无险;途经窄泉,掬一捧水喝,甘甜可口,比她喝过的任何都要美味。
林阅微手在沙发上撑了撑,将脸转向沙发内侧,为自己寻找呼吸空间。
顾砚秋轻轻吐出一口气,远离了林阅微。
林妈妈也睡了个午觉,出来便见顾砚秋在给林阅微盖薄毯,她伸了个懒腰,慢慢踱步过来。
“睡着了。”顾砚秋小声对林妈妈说。
“我看见了。”林妈妈手指在林阅微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慈爱地望着她。
“太累了,我想她轻松一点,她非要去趟这个浑水。”院子里,林妈妈拿着园艺剪刀,顾砚秋在边上遵照林妈妈的吩咐拿着喷水壶给花花草草浇水。
“人各有志,而且她还年轻,说不定将来就改变主意了呢。”
“孩子长大了,很多事就不跟我们说了。”林妈妈笑了笑,说,“要是她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我虽然见你不多,但是瞧着你很有缘,一看就是个乖孩子。”
“阿姨谬赞了。”顾砚秋听她的夸赞听得怪不自在的,她只是长得像乖孩子,不乖的时候也叫人头疼。
“缪不谬赞我知道,你妈妈那样的人生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差?”
顾砚秋老是听冉青青提起来她妈妈,可在她妈那里,却极少提起来她有什么朋友,不由得问道:“冉阿姨,为什么我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来你?”
她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一开始冉青青和顾砚秋接触的时候她就问过。
“你是在怀疑我吗?”
“不是怀疑,我只是……”顾砚秋叹了口气,说,“发现我对她一点都不了解。”她没有外公外婆,只有爷爷奶奶,不知道她妈妈有哪些朋友,除了她信佛,深入显出外,别的一无所知,查都无从查起。
“您知道她除了在家外,还会去哪些地方吗?”
“地方?”
“或者她有没有有意无意对你提起她的老家在哪里,她是哪里人?”
冉青青皱起眉头。
顾砚秋耐心地等着。
经年已久,冉青青停下了手里的剪刀,望着面前的花草出神。
“我想起来了。”
“什么?”已经浇水绕到另一边的顾砚秋立刻过了来。
“她没提过是哪里人,但是她说过她老家有很多水、河,她水性很好。”
“还有么?”
有河有水的地方那么多,岂不是大海捞针。
冉青青道:“没有了,我和她见面不多,那次还是因为她偶然救了我们家阅微,随口一提,而且说完她脸色就变了,之后缄口不言这方面的事。”
“所以应该是南方人?”顾砚秋想起来都觉得可笑,她长这么大,连她妈妈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都不确定。
“可能。”冉青青被她这一问,也激起了一些猜测,“她平时喜欢吃什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口味多少能看出来生活习性。”
“我在家的时候,她就是吃那些常做的菜,不喜辣,偏爱甜。”
两人对了对彼此的信息,冉青青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爸呢?虽然他现在……但是这点事情还是可以问的吧?”
顾砚秋摇头:“问过了,他不说。”
“以前和现在都问过?”
顾砚秋点头。
比起来她妈妈,顾槐心里藏的秘密更让她迷惑。上回顾槐单独把她叫到书房,说的那番话,他的语气神态,分明还是以前的顾槐,但是这些事情不能对冉青青说。
回国大半年了,依旧是一团乱麻,顾砚秋隐隐觉得这一切都和她妈妈的过去有关,只要解开了过去的谜题,后来的困惑便会迎刃而解。
顾砚秋早就雇了人,用她妈妈的照片四处打听,但是她妈二十多岁嫁给顾槐,到现在快三十年,外貌上的变化不提,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每一寸地方走过,漫长无期。
冉青青长叹了口气。
***
林阅微从屋里出来,见到的便是夕阳下婆媳俩,不是,她妈妈和顾砚秋一个修剪,一个浇水,配合默契,偶尔低声亲昵交谈,脸上俱是笑意。
“聊什么呢你们?”林阅微耙了耙自己睡得凌乱的长发,眯眼望过来。
“聊你小时候。”林妈妈朝林阅微招了招手,“过来。”
“我不过去,你有阴谋。”
林妈妈:“……”
林妈妈啧道:“爱过来不过来,被迫害妄想症。”
林妈妈懒得理她,她发现和顾砚秋聊天比跟林阅微聊天舒服多了,不会怼她不说,还有自己的见地,声音好听,一万个庆幸,给她拐回家做儿媳妇儿了。
顾砚秋温和地笑。
林妈妈:“我们继续说,林阅微小时候成绩特别好,本来我们是打算送她到贵族学校的,她不愿意,自己考去了公立学校……”
林阅微听了几嘴,发现她妈妈没有什么扭曲事实的地方,她本人学生时代品学兼优没有任何黑历史,索性由她去,自己走远了几步,在秋千上坐了下来,荡秋千。
秋千飞得高的时候,林阅微眯着眼睛往天边的斜阳,已经快隐没在地平线下。
林阅微突然看向花园的顾砚秋:“!!!”
这都几点了,她怎么还不回家?!
“妈。”
林妈妈正说到兴头上,向后摆了摆手:“等会儿。”
林阅微快步过来,把她妈拉到一边,打断了婆媳俩的热情交流,用顾砚秋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都六点半了,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呢,你还拉着人家说个不停。”
林妈妈批评她道:“说什么呢。”
顾砚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林阅微给她下逐客令了。
她看了看天色,也不好腆着脸再留下来,她朝林妈妈和林阅微点了点头,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林阅微立马接上:“我送你一段。”
“你别听她的。”林妈妈把搅屎棍子林阅微搡到一边,问顾砚秋道,“你回家有饭吃吗?”
“我回去做。”
“做什么做,你做的哪有我做的好吃。”
“阿姨,这……”顾砚秋面露为难。
林妈妈瞪了林阅微一眼,说:“别管她,就留下来吃晚饭。她要敢说什么,我把她耳朵拧下来。”
耳朵又快不保了的林阅微:“……”
“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顾砚秋朝林阅微露出抱歉的神情。
林阅微的猜测成了真,她妈妈果然把人留下来吃晚饭了。一顿一顿又一顿,怎么不把人直接留下来住呢?
林妈妈让顾砚秋坐在客厅,把林阅微叫走了。
“你怎么回事?这么对客人?”林妈妈教育道。
“我怎么对客人了啊,我今天还特意把床让给她睡了。”林阅微给她训得莫名其妙,说,“本来就天色晚了,你请人家来吃的午饭,现在又吃晚饭,别是把人真当女婿了。”
林妈妈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林阅微知道她妈是真的当真了,红娘心了不起,林阅微两手举起来,耸肩说,“得,你想怎么着怎么着,我不说话行了吧?”
林妈妈却肃下脸,神情凝重道:“别嬉皮笑脸,你不觉得你有问题吗?”
“我有什么问题?”
“不说女婿不女婿的,就当她是我一个已经故去的朋友的女儿,是救了你命的阿姨的女儿,你认为你对她的态度合适吗?她家里那个情况,爹不疼妈没了,我多照顾她一点怎么了?”
林阅微脸上没了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林妈妈打断她,笃定地说:“你对她有敌意,有偏见。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是我想劝你一句,你可以不喜欢她,也可以和她保持距离,但不要让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