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也说了他会走向正道,他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 凭什么他不该活着, 凭什么他不能修炼, 又凭什么这帮人要对他赶尽杀绝!
当听到剑修要废他修为时,薛濯很想反抗, 但浑身的疲惫让他动弹不得……
没事的,师尊在的,师尊一定会保护他,不让那帮人动他!
在薛濯心里,沈从墨就是他的天, 是他的守护神,他相信师尊在没人敢动他。
然而,他还是听到了沈从墨那一声无奈的妥协。
“好……”
轻飘飘的字如同最尖利的刀锋,狠狠地割在他的心口。
师尊竟然同意了……不,他不能怨师尊妥协,那些人威胁了师尊,若是不废掉自己的灵脉,之后天下都容不下他……
师尊是为了他好……
沈从墨说完那声好后,他低下头看向昏迷的薛濯,当看到少年眼角渗出的泪水时,他目光一顿。
原来薛濯都听到了啊……
那剑修怕再拖着沈从墨反悔,便道:“既然薛濯是瑄长老的亲传弟子,那还是由您亲自废掉灵脉比较好。”
亲手废掉自己养大的徒弟,呵呵,沈从墨,这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
那天,沈从墨在薛家派来的几个修士面前,亲手毁了自己徒弟的灵脉,之后他将薛濯带回了玉宣峰。
薛濯被废掉修为后昏迷了数日,一直未醒,哪怕是上好的丹药也未见效果。
沈从墨修为突破期将近,他再耽搁怕是整个凌霄剑宗都会被雷劫波及,所以他只能离开。
薛穆也从薛家平安返回玉宣峰,他从其他峰的师兄弟那得知薛濯是私自下山,不小心遇到魔修才灵脉尽毁,他又气又难过,心疼师兄的遭遇,又憎恨魔修的残忍,小少爷一改往日散漫,认真修炼,势要为师兄报仇。
而薛濯并非是因为重伤醒不过来,或许只是他不愿意醒来吧。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小孩,总是穿得破破烂烂的,很瘦很矮小,总是用一双羡慕的眼睛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在一起玩,玩累了可以拿着他们娘亲给的铜板买一个肉包子。
他很少吃肉包子,从有记忆开始娘亲总是带着他躲躲藏藏,有时候还未在一个地方安顿,便匆匆逃向另一座城。
小孩总是不解的问:“娘亲,我们为什么总要躲着呀,为什么我们要穿得像个乞丐一样?”他也好想和其他的小孩一样,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裳,玩累了饿了就拿出一块铜板买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但他知道,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娘亲也从没穿过一件干净的衣服,他知道娘亲很美,但娘亲总会用脏兮兮的土弄脏自己的脸,刻意弯着身子,佝偻又卑微。
如果他有钱,他更想给娘亲买漂亮的衣裳,让娘亲也吃一口热腾腾的包子。
刚开始,他的娘亲总会用哀伤的目光看着他,她说:“濯儿乖,等那些人忘记了我们的存在,我们就再也不用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小孩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他太想像别的孩子一样,所以总会忍不住过一段时间就问一遍。
有一次他娘亲被问生气了,眼里是他从没见过的怨愤,她语气有些崩溃:“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过这种被家族追杀的日子,你以为我想躲着吗,如果你是个普通的孩子,哪怕是个废人,我也不用遭遇这些!”
小孩第一次见娘亲那样生气,他吓懵了,呆呆地看着向来温柔的母亲此刻一脸狰狞怨愤,他不明白娘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很快,他娘亲冷静下来,抱着他哭道:“对不起濯儿,是娘的错,你要相信,娘亲是这个世界最爱你的人。”
小孩回抱住女人,稚嫩的嗓音响起:“嗯,娘亲,我知道的。”
但似乎那次爆发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小孩的母亲仍会带着他逃匿,母子两总是穿得破破烂烂躲在破庙里,在寒冷的天被其他的乞丐撵出去,有时候娘亲受到委屈总会忍不住用怨恨的目光看向他,目光似乎在说:
如果当初没有生下你该多好。
为什么你还活着……
小孩越发害怕看到女人这样的目光,所以他更乖更沉默,希望娘亲能因为他乖而开心起来。
有次,娘亲带他去河边洗澡,说让他去洗个脸,洗干净了就带他去买热乎乎的包子吃。
他很开心,以为他们终于不用再穿得破破烂烂到处躲藏了。
然而,他刚弯下腰洗脸,忽然一股力量压向他的脖子,让他溺于水中。
小孩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后面的力量极其大,一双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掐着他后脖颈,将他整个头压进水里。
他无法呼吸,张开口河水便涌入喉咙,鼻腔,溺水的窒息感让他不断挣扎,好难受……
娘,娘亲救我——
小孩挣扎着想要呼吸到空气,但那掐着他的人是那样狠绝,但也在浑身颤抖,他在水中似乎听见那人说:“对不起……”
小孩终于放弃了挣扎,就在他闭眼等待着死亡时,他又被人拽出了水面,他的娘亲紧紧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小孩艰难地睁开眼,咧开嘴笑:“娘亲没有错,娘亲赶走了坏人,救了我……”
女人听到小孩的话后怔住,随后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撕心裂肺。
又过了两年,小孩已经十岁了,女人带着小孩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隐姓埋名,他们不用再装乞丐了,有一个打猎的叔叔对他们母子两很好,女人被脏污蒙尘了许多年的娇美面容再次露了出来。
小孩也终于能像普通小孩一样,可以穿着干净的衣服,吃着热乎乎的饭。
那个打猎的叔叔对他和娘亲都很好,娘亲也终于点了头,接受了对方的示好。
然而,人一旦过舒服了总是容易忘记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什么。
当那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出现在偏僻的小山村时,小孩的娘亲终于害怕了,她跪在那人腿边求情,哭着说:“爹,濯儿是您的外孙,求您放过他吧!”
男人正是薛家之主薛丞,若非娘亲喊了声爹,小孩也难以想象看起来那样年轻且雍容华贵的男人正是他的外公。
但那人并不承认,他一脸厌恶地甩开女人,说:“他不是我外孙,他是玉骨碟族!是个魔胎!”
他娘亲哀声反驳道:“可濯儿一直是个普通孩子,他从未修过法术,也没有修魔,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他呢!”
薛丞手中的鞭子抽向女人,怒斥道:“他年纪这么小就一身灵力,你还说他不是魔胎!若我薛家今后真的出一个魔头,我如何面对薛家列祖列宗!”
过了会,男人叹了声,大概是女儿哭得如此凄惨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了,他道:“彤儿,你一直是爹最宠爱的女儿,只要你放弃这魔胎,你还是可以回去做薛家二小姐,又何必在这穷乡僻壤活得如此狼狈。”
薛念桐愣住,她眼里含着泪水,期期艾艾问道:“我还能回薛家吗?”
薛丞蹲下身,抚了抚女儿的头,道:“当然,你回去还是薛家的二小姐。”
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薛念桐的执着,相对于一个骨肉至亲的儿子,她更加想要的是她的父亲,她曾经的荣华富贵,以及她薛家二小姐的身份。
薛念桐终于低下头,她躲藏了快十年,这十年的苦终于将她作为母亲的骨气和倔强消磨得干干净净。
不远处的小孩忍不住伸手喊道:“娘亲。”
这一次,他的娘亲再也没有回应他。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本应该是他外公的男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挥了挥手,让身后的手下将他抓住。
“将这魔胎带回去,三天后我要抽骨祭天。”
小孩被抓回了薛家,他第一次见到那样华丽的宅子,哪怕是个下人都穿着极好的衣裳,但他没有机会欣赏,他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渴了没有水喝,饿了没有饭吃,只能睁着憔悴的双眼看薛家来来往往的人。
他想见见娘亲,但来往那么多的人中,没有一个是他的娘亲。
他还看到了一个小孩,像个小仙童一样,白面包子一样的脸蛋,眉宇间有颗红点,听那帮下人说,这是薛家最尊贵的小少爷。
那小少爷看到他,问他是谁,但很快便被下人带走了,那下人说:“小少爷离那远点,千万别沾了污秽。”
小孩连着三天滴水未沾,双目已经无光,他似乎记起明天自己会被杀死祭天。
那那个时候应该还能再见到娘亲吧……
当天晚上,小孩昏迷之中似乎尝到了甘甜的水,他听到了娘亲的声音,娘亲一直在喊他。
黑暗之中,小孩终于看到了他的娘亲。
薛念桐双眼通红,拿着个茶壶往他嘴中倒着水,他也狼狈地喝着水。
“濯儿别怕,娘救你来了。”
小孩很欣喜,他就知道,他的娘亲一定不会不要他。
女人给小孩喂完水后,拿着匕首欲要割断绳子,她安抚道:“别怕,娘这就带你离开,娘找到了薛家的换容丹,从今以后再也没人会找到咱们娘俩了……”
忽的,女人浑身僵住,在小孩惊骇的目光中,她缓缓低下头,一把长剑从她背后刺穿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