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菀不大爱听他说这种话,当即转了立场,“在明城再开一家医院好了。小殊,我听外公说,你在这儿交到了朋友。”
见儿子点头,谢菀舒眉欣慰。从小到大,能和顾殊搭上话的也就一个邵慕青。小殊和其他人都玩不来,即使是邵慕青,来往也很淡,点到即止。
“下午你和小朋友在玩,外婆和我们说了好多小朋友的事。你为什么喜欢他呀?”
顾殊皱皱脸,“我也知道好多他的事。”
谢菀一怔,笑了,“是,你才是最了解小朋友的。我们呀,就是瞎听。”
顾殊一脸认同,随即回答她第二个问题:“因为他很真实。”
所以想和他做朋友。
顾殊暂时想不到更远的地方,只想和他成为世界第一顶顶要好的朋友,心里不免有些忧愁。卿卿长得这么可爱,学校里也很受欢迎吧?会不会有其他比我更厉害的朋友呢?扳指头想了想,顾殊发现自己除了钱一无所有。
谢淮津没琢磨明白,问他:“难道我们就不真实了?”
顾殊小小年纪,很深沉:“这是一种感觉。”
他还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卿卿和自己一样,都游离在规则的边缘,有一些……生动。不是餐桌上永远盛开的假花,也不是街边的摆拍摄影,是稍纵即逝的星辰,是花骨朵含着露水次第绽放,是不抓住就会跑开的人。
他想了想该如何给大人们解释,最后说道:“可能我对他一见钟情吧。”
“……”
“……小殊,谁教你这么用‘一见钟情’的?”
顾殊眨眨眼,回答母亲的问题:“是邵慕青。”
谢菀说:“这个词不能这么用。”
“为什么?邵慕青和我说,他对一个小女生一见钟情了,想和她交朋友。”
谢菀很严肃:“你知道一见钟情的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最后会有怎样的生活吗?”
“他们会像爸爸妈妈一样。和对方组建家庭,互相陪伴,直到死去。”
但他觉得,卿卿和自己在一起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人。
所以,肯定是一见钟情吧。
即使谈论到“生死”这种话题,顾殊也很平静,看起来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淡漠,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带着一点稚真。谢菀没再用成年人的方式来和儿子聊天,“好,那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你碰到了一见钟情的小朋友。”
“对。”被提醒到,顾殊蹭蹭跑到日历边,用红笔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一个圆圈圈。
儿子难得孩子气,谢菀悄悄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真让儿子来明城读书?”晚上,卧室里,夫妻两说起这件事,顾擎风不放心。
“小殊今年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我们不是商量等明年就让他去学校里试一试?总之是要去的,现在是他自己也想去,只是不在北江的学校罢了。”
谢菀细声细语,“你家的长辈都听你的,对小殊没什么意见。但爸妈因为笑笑这个事,始终觉得别扭。小殊在明城念书,正好和爸妈关系亲近点。”
顾擎风叹口气,“也行吧。老三去年说想来明城创业,一直在做准备。等他来了,正好替我们看着小殊。”
“私人医院也要在这里开间分院。每周回一次北江太折腾了。”
“你跟小殊说一说,我们同意他来,但让他等等。两个月后,要是他还想来明城念书,我马上给他办转学手续。”
谢菀明白丈夫的担忧,失笑,“你怕他只是一时热度?”
“他总归还是个孩子。”顾擎风眼神温柔,“我们的儿子,也才十岁呢。我不怕只是一时热度,从小,他就很少对外界的事物表达喜爱。但只要明说的,就是一定想要得到的,很有我的风范。”
“只是有时候,等待以后得到的会更珍惜。”
“菀菀,你想想,小殊为什么要说他对许卿一见钟情?八成啊,是心里想着,许卿只需要他一个朋友就够了,或者呢,是觉得自己要做对方心里最重要的人。相伴一生,携手到老,某种程度上也是最重要的定义了。”
“可人活在世上,是只为了和另一个人建立联系而存在的吗?不是。亲情、友情、爱情……这些都不可或缺。”
谢菀想了想,笑道:“他要是真有能耐,给自己找个童养媳也不错。”
冬天过去得很快。
明明前一秒电视台还在说“百年一遇的大冰灾,请市民们出门务必小心”,后一秒就雪化了、花开了、枯枝抽芽了。
假期结束,出国旅游的许恒山一家回来了。许卿回到许家时,顾殊已经不在明城。他离开明城前,同许卿说自己马上就会再来见他,许卿不太相信。
北江到明城,高铁需要六个小时,飞机需要两个半小时。
何况顾殊是个体弱多病的未成年。
说起来,许卿也疑惑,顾殊到底生的什么病呢?他喝过一口顾殊在喝的药,特别苦,顾殊却喝习惯了。但他和顾殊待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除了因为多病而偏瘦的身材以外,顾殊和正常人没有区别,精力特别旺盛。
许卿低头折着草蟋蟀,这是顾殊缠着他要的再见礼物,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要送给顾殊。
想了想。
这枚草蟋蟀比之前他给顾殊展示的要胖。
应该多吃点。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然后……就,改了个笔名,别迷路啦,啵啵。
第98章 番外一·如果九岁那年能认识(3)
春乏夏困,恼人的困意永远消不掉。许卿看到前桌的女生再一次悄悄打开了铁罐子倒了一粒薄荷含片在嘴里,企图让自己打起精神。
而班主任领着一位新同学到了班上。
许卿的目光落在顾殊的头发上,比寒假的时候又长了一些,已经越过肩。不出意外的,顾殊主动要求来和他做同桌。
许卿意有所指:“三天前打电话的时候你没说。”
“是惊喜嘛。”顾殊挪挪椅子,靠近两张课桌的中间,“我还没领到课本。”
许卿默不作声的把课本往他的方向移。
下了课,就有好奇的同学来打探新同学的消息了,新同学没穿校服,长得精致,眉眼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总之,是这些同学没想象过的好看。
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很简单,分享食物,约他一起玩。但顾殊没去。他发现了很奇怪的事情,大家虽然来邀请他,可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他身边的许卿。
放学的时候,顾殊说顺路。许卿想了想谢老师家和许家的距离,“你不住外公家?”
“住外公家不能一起上下学。”顾殊给出的理由让许卿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起。
这个词其实很奇妙。
我和你一起。这句话总有些微妙的期待和憧憬,带着即将到来炎夏的酸涩,与薄荷糖的甜。
他们正坐在来接顾殊的车上,轿车平稳的驶向目的地。
顾殊问出盘桓在心里一整天的疑问:“同学们不和卿卿玩吗?”
以前是会的。
至少会向许卿发出邀请。
许卿想了想,组织语言,同顾殊解释:“我弟弟今年也来云英小学了……”
顾殊记得许卿的弟弟,他和许卿的父亲一样不喜欢许卿,而后续的事情,自然也很好理解了。人是从众的,许嘉宝在学校热情嘴甜出手大方,许卿冷冷淡淡还总是和非人生命交朋友,人的潜意识会排斥冷淡的一方,天真的恶意才最可怕。
但不应该是这样。
顾殊笑了笑,“可是我们卿卿明明就是很好的人啊,应该让大家都看到。”
许卿眨了眨眼,当下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之后他就懂了。
顾殊好像换了一个人,十分积极的接受邀请,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同时不忘捎带上许卿,充当了许卿与同学们之间的润滑剂。
许卿突然发现,困扰他很久、已经心生放弃的人际关系经营起来并不难。他和顾殊报名参加了校运会的五十米接力跑,每班派四个人接力,每人跑五十米,但他很担心顾殊能不能跑完。
好在校运会举办前一周的训练里,顾殊很稳当,没有生病。
“最近去医院的次数好像变少了。”
“嗯。”顾殊肯定他的猜测,“情况不错,只用隔半个月去一次。”
“是什么病?”
他们已经是见过家长、交换过电话、去过同一家图书馆、一起睡过觉的朋友,许卿仔细翻阅了朋友守则,觉得自己有资格问这句话了。
顾殊怔然,失笑。
“你要说具体的病因……查不出来。”
他没骗许卿。顾家为此把国内外的知名医生找了个遍,但没人能说出顾殊得了什么病。后来听信北江某香火鼎盛寺庙的大师的批命,为他虚构了一个妹妹出来,顾殊的病情就开始好转了。
他没再说这件事,“这次接力赛跑,我们班能拿第一吗?”
“肯定行。”许卿笃定,“别的班训练成绩没我们好。”
顾殊笑弯眼,“外公的紫檀木料我眼馋好久了……这个周末我们去找他玩,让他把另一半拿给你做赢了比赛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