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倾不是没见过别人哭。别人的哭在他眼中不过死物般无趣又无聊,惹不起他的半点真情实感。可小落羽抿唇落泪的样子,却让他的胸口闷闷的痛。
也许是到手的小徒儿飞了的缘故吧。黎南倾在心中叹了一声,从乾坤戒中取出那几件刚刚炼制好的法器。
他一边拭去云落羽的泪珠,一边说:“小落羽,别哭,你很好的,我本来是想收你做徒弟。”做他的徒弟,那是莫大的荣耀。
“徒弟?”云落羽呆呆地望着黎南倾的脸,不敢说也不敢往下想了。
“这把刀是我炼给你练习用的法器,比起法宝肯定是差了很大一截的。但这也大概相当于低阶上品魔导具的水准,破开三星魔法师的防御轻而易举。”
魔导具分高中低三阶,每一阶又分上中下三品。上品高阶最好,下品低阶最次。这把刀通体漆黑,毫无宝光,表面看上去像个破烂。
黎南倾将刀放在云落羽手上,拿着一件白色的法袍说:“这件袍子铭刻十二道防御阵法,可挡筑基后期修士一击,在你们这里,大概能挡十星魔法师的一击。”
“阿倾,我不要这些。”
“落日弓,远程攻击,弯弓满月时攻击力堪比高等魔法师,但时间太短,我只炼了十支箭矢,用一支少一支,省着点用。”
“阿倾,我不要武器。不要。”
“魔法杖,用了万年雷击木,镶嵌极品灵石,可以聚灵,将攻击放大十万倍。这可是个接近法宝的存在了,花了我很大功夫。雷击木光华内敛,看不出什么,倒是灵石看上去像高阶魔核,容易被人觊觎。小落羽好好收藏,不要被人抢走了。”
“踏云靴,低阶上品法器,内嵌小型聚灵阵和御风阵,穿上之后能增加你的修炼速度和移动速度。”
“阿倾,我不要这些东西……”
“乖。虽然你做不成我徒弟,但是相识一场也算缘分。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了。”
云落羽双眼湿润,像条弃狗般看着黎南倾。他知道到黎南倾要走了,所以他的眼睛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渴望与祈求。他渴求黎南倾留下来,渴望黎南倾一下秒告诉他,“收徒”什么的都是开玩笑的。
黎南倾也看明白了云落羽的渴求。可徒弟觊觎师父这种事,实在太过大逆不道。他接受不了。
最终,黎南倾叹了一口气,带上两个始终没机会下去医治的亚雌侍从离开了云落羽的家。
黎南倾一走,威压消失,风知蔓便立刻重获自由。
他气红了双眼,还未看清对面的情况就甩出长鞭。
长鞭如电,刀刃般劈在云落羽的脸上。
脸上的鞭伤渗出血珠,云落羽却浑然不觉。他正失魂落魄地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兴许是一鞭下去太过安静,风知蔓潜意识发觉异样,不知不觉地停下了发泄的举动。
“那个不要脸的亚雌呢?”
“算他识相。”
“落羽。”风知蔓怜爱地搂住云落羽,颤声道,“姆父不是有意打你的。”
云落羽一直沉默地仰头望着天空——那是阿倾乘着奇怪却能飞行的魔导具离开的方向。今生,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阿倾了?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姆父是爱你的。”
“落羽,你要因为一个亚雌和姆父置气吗?”
“落羽,你忘了你的使命吗?”
“使命……”云落羽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风知蔓抓住机会,面容扭曲而狰狞地说道:“对,使命,你的使命就是杀了凤凰一族的族长,是他囚禁你的父亲,让你从小没了父亲。”
云落羽失神道:“阿倾,不会回来了吧?”原来,阿倾对他从来就没有雌性对雄性的喜欢。一直都是他在自以为是罢了。
风知蔓听清了云落羽的话,脸色一变,怒骂道:“父亲生死未卜,你却只想着那只卑贱的亚雌。云落羽,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落羽终于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云落羽你记住,在你救出父亲之前,你没资格喜欢任何人。”
“你不配有人喜欢。”
……
风知蔓的声音凄厉,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怨恨。云落羽从小听到大,却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般感到心累与不适。
他奇异地平静下来,语速很慢地说:“姆父,我会完成我的使命。”待到他能杀死羽族的族长,是不是证明他的实力,是不是能让阿倾不将他当小辈看待了?
“你知道就好。”
“没忘记你的使命,你就还是姆父的好孩子。”
……
云落羽不说话,一瘸一拐地拖着浑身是伤的身子径自回了房间。
风知蔓想要跟过去,却发现房间周围布置了魔法阵,他竟然进不去。他又想发火,可他犹豫了。他总觉得云落羽看上去还是云落羽,可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第27章 你想娶我(三)
027黎南倾发现自己有魔气
黎南倾原先的想法是带着徒弟和两个侍从,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心修炼,等修炼有成,完全可以称霸一方再入世探寻这个世界的秘密。
现在,少了一个徒弟。黎南倾的计划还是没变。
修仙者还完因果,就应舍弃不必要的东西,专注修炼,逆天而行。
黎南倾自认为断了收徒的念想,还完因果,便能扶摇直上,重回巅峰。然而,他带着两个亚雌侍从潜心修行十载,从练气三层到练气大圆满,突破筑基,修炼到筑基后期……然后,他便不能再进一步了。
这个世界不是修仙界,黎南倾也不是真正的低阶修仙者。按照正常情况,他只需顺其自然,吸纳足够的天地灵气便可毫无障碍地直接破境,无须承受进阶天劫。可实际情况是,修行的前五年,他顺风顺水地修到筑基后期;后五年,他却屡屡结丹失败,修为停滞不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月华正好,黎南倾坐在洞府的小山头上遥遥地凝望明月。
阿鹿和阿麋远远地站在他的身后,像是两尊雕像,并未听到黎南倾的呢喃。
夜色寂静,黎南倾闭了眼,收拢神识,耳边便是清晰的鸟兽虫鱼之声。
没有什么比这方天地更为浩大的存在。人在这天幕之下与那些鸟兽虫鱼并无不同,都是蝼蚁而已——不对。黎南倾陡然惊醒。他的剑道一往无前,无坚不摧,无物不破,不该产生这种卑微与渺小的感觉。
他试着神识化剑,想要突破这方天地,化解这诡异出现的卑微之感。
剑气随心而动,刹那成型。
天地却在这一刻躁动了。如水的月华凝滞一瞬,继而迅猛退回月亮之中。晴朗的夜空在片刻间变得乌云密布,晦暗压抑。宁静的山岗狂风大作,似妖风肆虐。
阿鹿和阿麋见此景象,轻车熟路地退出百里,然后互相对望一眼,盘膝坐下。这是主人第二十九次想要突破修为。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黎南倾的身上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整个身体像是黑夜之中微不足道的萤火虫。他的丹田活了。浓郁如水的灵气在丹田之中绕着虚无的中心缓缓流淌,逐渐汇聚成一颗金色的米粒大小的珠子。金珠缓缓旋转,灵气流动的速度逐渐加快。
与此同时,黎南倾的神识之剑放肆地在空中搅动风云,霸道的气势不输天威。
天空之中黑云涌动,雷声阵阵。金色的闪电如同游龙般穿梭在黑云之中,时不时地露出冰山一角,让大地上的生物惧怕,敬畏。
闪电游走良久,与搅弄风云的剑气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不知过了多久,黎南倾丹田之中的金珠毫无征兆地自行溃散,灵气重归安静,不再凝聚。
天地也在金珠溃散那一刻归于宁静。
狂风停了,月亮重新露出笑脸,月光如轻纱般覆满人间。
黎南倾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鲜血。
“魔气?”他震惊地吐出这两个字,人便晕了过去。
黎南倾醒来的时候,时间已过去一个月。
阿鹿和阿麋欣喜若狂地跪在他的床前,哭成了泪人。
黎南倾冷淡地斥责道:“你们也是练气一层的修士了,寻常的初级魔法师都打不过你们,你们怎么哭成这样?”不知怎的,看见两个侍从的眼泪,黎南倾突然想起十年前,也在他面前流过眼泪的云落羽。云落羽那双眼睛有太多的脆弱、执着、不舍……让人心口微微发疼。
两人听见斥责,忙不迭地擦干眼泪。阿鹿忍着哽咽和哭腔,说道:“主人这次睡了一个月,我和阿麋担心主人醒不过来了。”
阿麋扯了扯阿鹿的衣角,就怕阿鹿惹了主人不高兴。
“哦。”黎南倾一听便了然了。这两个侍从对他忠心耿耿,堪称完美。可二人都有一个小毛病——胆子小。
黎南倾还记得,刚刚带着两人离开云落羽那段时间,两人终日惶惶不安,既害怕身为亚雌的他们三个被人捉了去卖,又害怕身为主人的黎南倾闭关就再也不出来……总之,两人不是担心这就是担心那,一天总有操不完的心。
后来,黎南倾修炼到筑基,可以辟谷了。他怕他一修炼起来就忘了时间,便传授了两人修炼的功法,让两人打发时间。可惜,这两人资质奇差,修炼了七八年才堪堪练气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