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是人对事物的价值特性出现严重恶化趋势所产生的情感反映,而骄傲的含义有截然不同的两种,在这里应该取由于归属感和认同延伸而出的满意情绪这一含义。”
“我无法理解这两种概念应当如何融合在一起。”
浩瀚宇宙中,星海正在缓慢旋转,彗星划过,拖拽出漂亮的尾曳。
阮陌北静静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从贺松明口中听到那么长的一段话,不是一字不漏的重复和复述,而是他真正的感受。
“事实上,作为人类,我也无法那么准确地理解爱为何物。”阮陌北轻声道,“人们总乐衷于给每个事物都下达明确的定义,想要知道它们为什么,是什么,将要通往何方。”
“但事实上很多东西不用拘泥于定义,精准并非总是件好事,就像手术刀,那么精准,却也会伤人。”
“但我想知道答案。”
阮陌北不置可否,他笑了笑:“可能在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你还没能发现罢了。”
贺松明一愣,他之前从未想过,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分析,分析,再分析,所谓日常杀查也只不过检查非法程序,他从未真正地审视过自己。
他只是个AI,哪来的“自己”可供审视呢?
但现在,他感觉好像真的有哪里已经有所不同了。
在阮陌北说想要到处看看时,他首先将对方带入了自己扫描次数最多,分析时间最长的文件。
按照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把喜欢的东西分享给重要的人……吗?
将这前所未有的灵光一现小心储存在内存里,贺松明重新牵起阮陌北的手:“走吧,我再带您去其他地方看看。”
文字,图像,视频……一切被记录下来的信息在内核中都可以以具象化的形式呈现。
他们在中坐在精神病院的床上听光着脚的大师说起撒旦和玛格丽特;行走在十九世纪的伦敦,跟随福尔摩斯和华生领略维多利亚时代的风光;又看到史蒂芬金笔下矿洞里吃人的巨型老鼠。
棺椁中的亡灵在木槿树燃烧的火焰中重生;流浪的法师穷极一生只为藏匿世界的纹章;骑士唾弃勇气,赞扬纯粹的疯狂;古树上的叶子在风雨飘摇中坠落,化作精灵……
人类的全部想象在AI的内核中化作现实,他们精神的投射也再次得到具现。
终于,在误入一款恐怖游戏差点被从天花板垂下的人茧吓死后,阮陌北不再让贺松明带着他乱逛。
他也是时候回去了。
第39章 o(≧ω≦)o
“想回去了吗?”看出他情绪的微妙变化, 贺松明问道。
“嗯。”阮陌北笑笑,“有点担心我的身体。”
“那我送您回去。”贺松明抬起手,轻轻盖在阮陌北的眼睛上, “请闭上眼睛。”
阮陌北闭上眼睛, 睫毛扫过贺松明掌心。
725号据点,负十三层。
辅助机上已不再有红光闪烁, 摔落在地的飞行器前端的指示灯亮起绿光, 传感器、动力系统、平衡系统重新启动,再度平稳地飞至空中。
它伸出两根机械臂,尖端触碰, 电火花呲啦一声闪过。
确定好电流强度,飞行器先把趴在地上的人类翻过来, 悬停在他胸口上。
阮陌北平躺在地上, 双眸紧闭,指尖还有被电击灼伤的黑痕,他的呼吸停止,心脏停跳,如果不加抢救,五分钟后就会失去生命。
辅助机的两根机械臂按在阮陌北胸口上, 电流开启,一下子击在他身上。
阮陌北被电得整个人向上一跳,贺松明同样时刻监视着他的心率,只用了一下, 那个数字就从零重新跃升, 表明他的心室颤动解除, 心率恢复正常。
除颤完成。
心脏恢复了自主跳动, 呼吸也随之被带动, 十数秒过去,阮陌北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在地上躺着喘.息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翻身,艰难靠墙坐着。
辅助机上伸出屏幕:^_^
阮陌北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在内核世界中所经历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变得不真实起来。
但他仍然清晰记得在那方赛博空间中,贺松明朝他微笑的样子。
厚重的防护服仍然穿在身上,总控室的大门朝他们打开,但那些用来监视的监控摄像头已经不再对准他们。
阮陌北靠在墙上稍作休息,贺松明缓缓飞来,最后落在了他膝盖上。
阮陌北抬手轻轻摸了摸辅助机的外壳,冰冷的金属触感,他却能想象得出自己的手放在贺松明头上的样子。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阮陌北扶墙站起身:“走吧,去做系统植入。”
他们走进总控室,硕大的房间中一片漆黑,中了毒的AI不知所踪,仿佛也随着病毒的消失而不见了。
辅助机降落在主控台上,机械臂插入USB接口,随即沉暗的屏幕亮起,对着阮陌北露出了一张笑脸: = ̄ω ̄=
阮陌北不禁失笑,他找了张椅子坐下,轻声问道:“怎么样?”
“该据点原来的AI控制程序已经终止,介于病毒的隐匿性和不可控性,我正在对它进行删除。”声音从四周的扬声器里传来,屏幕上显示出删除进度。
【正在删除……23%】
删除原来的AI程序,并将贺松明的备份植入其中需要一定的时间,阮陌北抓紧这会儿功夫休息,他喝了一瓶营养液,想要去卫生间。
这边据点和他苏醒的那个内部结构几乎一模一样,阮陌北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卫生间在哪儿,走进去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在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特地道:“不要偷看我。”
“我没有。”贺松明立刻回答。
阮陌北关上门:“露馅了,下一次你应该装作没听见。”
监控摄像头上指示灯闪了闪,随即镜头扭向一边:“好的,知道了。”
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拉开,阮陌北探出头,道:“这时候应该说:没有下次了。”
他留下这句话,又迅速地关上了门。
半个小时后,旧AI的删除程序完成,贺松明的备份也成功植入。
现在,名为贺松明的AI同时掌控着725号和726号据点。
操作台的屏幕上显示出监控摄像头里呈现的画面,那个被阮陌北和贺松明救下的工程师已经醒来,正挣扎着喝下一管营养液,向着据点内部深入。
他还不知道中了毒的AI已经被消灭,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贺松明直接启动广播告诉他,自己已经接管了这座据点。
声音响起的时刻工程师吓了一跳,一直等到贺松明说完,还以为是中毒AI的阴谋。
“我去接应他一下吧。”阮陌北带着辅助机一起乘坐电梯,到了地上一层。
一直到亲眼见到身着防护服的阮陌北,工程师才真正相信确实有人来救他了。
工程师松了口气,旋即热泪盈眶地和阮陌北握手,不断地向他表达谢意。
如果不是贺松明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阮陌北迅速前来支援,冒着中毒的风险入侵程序,他也许已经死在外面了。
工程师刚中毒醒来,身体还非常虚弱,阮陌北就代替他完成了725号据点的检修工作。
好在剩余的工作量不算多,把外面屏蔽塔坏掉的零件更换上,就万事大吉了。
两个于末世千年后短暂苏醒的人类忍不住相互交谈,两人都清楚地知道,再过上一会儿他们就要回到各自的休眠舱,开始第二轮长达千年的休眠。
阮陌北并未对他提起自己和贺松明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对病毒的杀灭只是一笔带过,那些内核中的奇幻经历,就当成是他和贺松明之间的小秘密吧。
阮陌北带着辅助机离开的时候,工程师站在屏蔽场内,目送他们到车上。
阮陌北朝他用力地挥了挥手,关上车门。
贺松明驾驶着装甲车,精确地掉头,启程返航。
回去仍然需要将近5个小时,阮陌北躺在座椅上,用安全带将自己紧紧固定,风暴圈早已移动到远方,砂石仍然呼啸着噼啪打在车上。
一场酝酿许久地酸雨已经结束,让城市残骸更加遍体鳞伤。
阮陌北闭上眼睛:“再把那个故事给我讲一遍吧。”
“好。”贺松明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响起:
“从前,有一个怪物……”
在贺松明的声音中,阮陌北悄然坠入梦乡,这一次,不再有焦虑和忧愁纠缠着他。
他们回到了726号据点,一切仍然完美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贺松明的本体将这里维护得很好。
从出发前往救援到救援成功归来,中间不过经历了短短一天,但阮陌北在贺松明的内核空间中度过了许多日子。
终于不再有任何任务,卸下了肩上的担子,阮陌北坐在总控室里,深深地舒了口气。
加上之前在这里检修的时间,他已经苏醒了三天。
是时候重新进入休眠仓了。
只靠营养液维持生理机能,他不应该,也不能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
最终,贺松明率先提起:“已经是第三天,您应该重新进入休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