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遇见在剑术上能与他平齐的高手,兴奋之情着实难以言表,他看那人有伤,便找了借口,说:“你受了伤,我胜之不武。”
木一川默声看他。
“不如我带你回去。”江肃道,“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再比不迟。”
木一川怔了片刻,方问:“你不怕我是坏人?”
江肃笑:“有什么好怕的。”
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痊愈少说也需要几个月,伤愈之前,江肃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控制住他。
对,在这江湖行走,武功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他将师侄的剑别在腰上,叉腰抬首看了看落雪崖的高度,又在心里估了估木一川的体重,觉得他若是要带着两柄剑再背着这么个大男人爬上去,确实有些困难。
木一川还满是疑虑,皱眉问他:“你要怎么上去?”
江肃随口回答:“左脚踩右脚。”
木一川:“?”
江肃咳嗽一声,道:“慢慢爬。”
他微微蹲下身,示意木一川爬到他背上,木一川却在犹豫,他捂着肩上伤口,还强打精神询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江肃并未回首,随口回答:“我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木一川喃喃道:“对,你是正道弟子。”
他好似到了此刻才回过神来,默声不言上前,却不太愿意让江肃背他。
他流了太多的血,步伐已有些虚软,全靠江肃搀扶方能勉强站立,这悬崖陡峭,哪怕他未曾受伤,从这儿爬上去也着实累人得很。
而江肃扶着他,跃至一处勉强能立足的山石上,木一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伤得并不算重,若你实在上不去,还是把我丢下吧。”
江肃扯着藤蔓,崖下风声太大,他未曾听清木一川的话,只是认真道:“你放心,你算不得太重。”
木一川:“……”
江肃还在一本正经往下说:“凝山派掌门的两个媳妇可有数百斤啊,你这算什么重。”
说完这句话,他拽着木一川又朝上蹿了一些,踩着一棵歪脖子树的树枝勉强站稳,说:“放心,要是真爬不动了,我先丢的肯定也是剑。”
木一川正稍有些感动,江肃喘了口气,道:“剑虽然重要,可那毕竟是死物,又如何能与人命相比。”
木一川:“……”
江肃又说:“再说了,剑也不会跑,我可以先带你上去,再回来捡它。”
木一川难免动容。
他鲜少接触正道人士,只是听身边人说江湖正道多的是道貌岸然的小人君子,倒是不曾想他们竟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做这么多事。
他想,或许正道之中,还有不少真性情的好人——
江肃忽而冒出一句:“反正这是祁渡的剑。”
木一川一怔:“什么?”
风声太大,江肃显然没有听清。
“对,剑是剑客的媳妇剑客的命。”江肃小声嘟囔,“可这是我师侄的剑啊。”
木一川:“……”
“别人的老婆。”江肃理直气壮,“多丢几次,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2章 爱心鸡汤
第二天一早,祁渡顶着哭肿的眼睛爬起身,失魂落魄丧着脸打开了门,一眼便见着房门上挂着自己掉下落雪崖的那柄剑。
他怔了许久,猛然回神,以为是师父连夜下了落雪崖帮他将剑捡回来了,取了剑便要匆匆跑去找张问雪道谢。
张问雪正在厨房煲汤。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止水剑派掌门,如今系着一条刺绣碎花围裙,手提大锅勺,另一手中拎着一颗碗盖大的灵芝,缓缓放进鸡汤之中。
“捡剑?”张问雪蹙眉回答,“如今是冬日,落雪崖冰雪未融,为师也不敢轻易下去。”
祁渡懵了。
若不是张问雪,这剑难不成还是自己飞回来的?
“为师本想等到开春后,再下落雪崖将你的剑捡回来的。”张问雪又往锅中撒了一把黄芪,问,“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祁渡缓缓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它已经回来了。”
祁渡说。
张问雪:“……”
张问雪终于把最后一支人参丢进锅里,道:“这时节还能下落雪崖的,大概也只有你师叔一人了吧。”
祁渡怔了片刻,一时心中欣喜若狂,恨不得从原处跳起来去寻江肃道谢,看吧!他就觉得师叔心中还是有他的!若非如此,师叔又怎么会冒着危险下山去替他捡剑呢!
他匆匆扭头要跑,张问雪却叫住了他,道:“你等一等,你若是要去道谢,就一道将这鸡汤给你师叔送过去吧。”
祁渡顿住脚步。
他回过头,看着锅内咕嘟咕嘟冒着泡药材远比鸡肉多的“鸡汤”,沉默许久,终于颤巍巍开口,问:“师父,你说这是什么?”
张问雪面带温和笑意:“你师叔闭关半年,这么辛苦,当然要好好补一补。”
祁渡:“……”
张问雪又说:“你也不必与他说这鸡汤是为师炖的,心意到了就行,我不在意其他。”
祁渡:“……”
这就不了吧师父!
万一师叔觉得我要下毒害他怎么办!
张问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主动盛好了鸡汤,放入食篮之中,想要交给祁渡,祁渡却不肯伸手去接,张问雪蹙眉不解,而他自认最为善解人意,思索片刻,终于明白了。
张问雪看着祁渡的目光亲切祥和,认真询问:“渡儿,你可是饿了?你先喝一碗再走吧?”
祁渡:“……”
祁渡飞速接过食篮,退后数步,惊恐道:“不必了师父!这是给师叔的鸡汤!我就不贪嘴了!”
张问雪:“可……”
不等张问雪再说出下半句话,祁渡已抱着食篮,飞奔离开。
师父的厨艺,祁渡还是知道的。
这玩意看上去吃一口就得升天,小师叔还没爱上他,他当然不能率先升天!
……
一刻钟后,祁渡提着张问雪炖好的鸡汤,内心沉重地站在了江肃所居的无尘居外。
他很忐忑。
他想,昨日师叔方拒绝了他的示好,将他的剑打下了落落雪崖,令他伤心欲绝,早早地放弃了这一段少年时期的恋慕。
可如今他又得知,昨夜师叔不顾风雪,下了落雪崖为他捡剑。
他那一颗年少浪漫的心,终于再一次燃起了爱情的火苗——
一名无尘居内的侍从匆匆捧着一盆水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门内郎中的小学徒。
祁渡往那儿一看,那一盆水中浸着纱布,尽是血污,而那小学徒更是干脆飞奔出门,口中还碎碎念叨着几味药材,显然是被师傅遣回药堂去取药了。
祁渡一怔,心下感动伴随着担忧升腾而起,他再顾不得其他,往前一蹿到门边,伸手敲门,喉中更是哽咽难言。
原来小师叔为了给他捡剑,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师叔心中一定是有他的!
他心绪澎湃,一时未曾控制好手上的力道,那手触到虚掩的房门,竟直接将房门推开了。
祁渡哽声:“小师叔!你怎么样——”
江肃坐在床沿,怀中揽着一名已半昏迷的清俊青年,茫然抬首看他。
话音猛然终止。
祁渡:“……”
祁渡:“对不起,打扰了。”
祁渡默默后退半步,关上了房门。
……
祁渡沉默站在门外,听见了两名路过弟子低声交谈。
“小师叔到底是从哪儿救回那人的?”一名弟子碎碎念叨,“伤得那样重,亏他还能撑到现在。”
“好像是从落雪崖下背回来的。”另一名女弟子面露敬佩,“江师叔不愧是无尘剑主,那可是落雪崖,往下看一眼我都眼晕。”
祁渡:“……”
那丫鬟原还想再说,一眼瞥见祁渡就站在门边,吓得立即噤声闭嘴,不敢多言。
祁渡只觉自己的心再一次凉透了。
师叔下落雪崖,不仅为他捡了剑,还捡回来一个野男人!
祁渡眼含泪花,满心哀戚,而就在此刻,房门开了。
江肃站在门后看他,问:“你有什么事——”
江肃话音一顿。
昨日祁渡本已将一双眼哭得红肿不堪了,如今满眼水雾迷朦,看上去格外可怜,好似有说不出的委屈。
江肃神色严肃,将方才那句话收了回去,关切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祁渡抹了抹眼泪,强作镇定,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道:“我没事的,小师叔。”
江肃又问:“你眼睛怎么了?”
祁渡抽了抽鼻子:“我真的没——”
江肃:“被人打了?还肿这么老大?”
祁渡:“——事。”
祁渡:“……”
……
祁渡一脸无情紧握大瓷勺,用力搅拌着汤碗内的“鸡汤”,一面看江肃端坐在桌旁,对他不住絮叨。
“你这些年的武功,究竟都练到哪儿去了。”江肃微微皱眉,“人的眼睛可是要害,怎么能被人随便打伤。”
祁渡:“……”
他咬牙切齿,给江肃盛了一大碗黑乎乎全是药材的“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