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随便来一个低阶道修,都能将他置死。
如果涂映琼能用灵力为他治伤那就好说,可他眼下似乎没打算这么做。
而谢沉云的情况虽被许乘风用莲花暂时将心口处的血洞稳住,一时保他龙魂焚竭后不死,可许乘风不知道这能保他到几时。
渺渺仙途,尽绝于此。
辰星月日,无处去求。
身处西沉暮影,心如寒雪宿霜。
谢沉云闭着眼,唇无血色,许乘风看去时,在他脸上见不到往日笑颜。
他伸出手,轻轻擦了擦他颊上血痕。
他没有两日可活,谢沉云也与他一样,本来一起死也挺好的,可偏偏有人要将谢沉云的尸体剁碎了喂人傀。
许乘风能想象到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涂映琼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唬人玩的。
他一向冷静,可他现在无计可施,他已经将他可以用的一切都用完了,他只能在地上这样抱着谢沉云,感受着他还残存的温度。
“道尊考虑的如何了?”涂映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
“外间那些人,即使他们将全部人傀灭掉,我也全不在意,楚枫溪与魏倾我也没有那兴趣去应付他二人。一个人处在上位久了,便十分寂寞,总要留些乐趣。不过我若不放水,他们永远也进不来,而我若是想要杀了他们,随时看我高兴,整个灵苍翻云覆雨,皆随我意。”
他在后方将一手触在许乘风的发上,挑起一缕在指尖:“而我现在,唯一感兴趣的,便只有道尊了。”
涂映琼凑上前,轻轻嗅了嗅:“血气,还有道尊身上才有的香气。”
他说完,将许乘风拉了起来,许乘风现今不过一介凡身,还重伤愈死,可虽如此,他经年累月自成的那种凌然风骨,依然在周身不散。但他如今与涂映琼已超过天上地下之别,这一拉,他根本挣脱不开。
谢沉云没了他的身体靠着,头沾到了冰凉的地面,许乘风心头泣血,却狠狠劝诫自己不要万念俱灰,他若是这般,那谢沉云怎么办。
涂映琼不悦的哼了一声,拉起他的那只手钳住许乘风一臂,另一只手运诀,而后隔空往谢沉云眉心凌空一点。
“……你做什么!!”许乘风沉喊了一声,眼见自他这一句话之后,涂映琼的指尖有他不曾见识过的符文流出,接着,那些符文连成一条细细的线,从谢沉云眉间的丹砂上钻了进去。
许乘风突然间明白了他在干什么。
是涂映琼之前说的,强行抽取灵契。
“你住手!”他奋力挣脱,以至肩膀上及几处浸骨的伤口伤上加伤,愈加崩裂,才穿上不久的白衫就快要看不出从前的颜色,许乘风如个血人一般。但涂映琼钳住他的那只手像是一座大山压在那里,他无论怎样也摆脱不了。
许乘风竭力去推他运诀的那只手,明明只是两根手指,他却无法让其偏离原本的位置,只能眼睁睁看着钻入谢沉云眉间的符文重新出现之时,带出了一抹红色丝光,丝光与涂映琼的指尖连在一起,似是一道虚无缥缈的烟雾。
可是许乘风知道,这是谢沉云的灵契,他正在一点一点的经过这道红色烟雾从谢沉云的脑中脱离。
等到烟雾消散,灵契便会被抽取干净。
而那时……便是谢沉云的死期!
“取出灵契需要两天的时间,道尊若是表现的好,我会考虑在灵契取干净之后,给他再续几天命。”涂映琼将许乘风从上看到下:“道尊伤成这样,不好好治一下怎么行。”
他弹出一道灵力到许乘风身上,暂时稳住了他就快要命竭的身体,却不将许乘风一下子全部治好,显然他打了什么主意。
他将许乘风拉着,往前方那座屋舍走去。
红色丝光无论两方离得多远,在灵契取尽之前都不受影响也不会消散,谢沉云一袭残身,被扔在那处。
被迫的许乘风只能勉强维持走路,涂映琼那一道灵力只是稳住了他一点体征,于伤口等无异。
就算是个高境界道修,这么流血,也快要流尽了。
许乘风现在还没昏死过去,完全是他为了谢沉云的意志力在支撑。
涂映琼带他走了一段,忽然停下来,与他道:“谢沉云虽然碍眼,还是要带着,有用。”用他撒气,胁迫。
有用……
许乘风本不能让谢沉云一个人,至少在自己死之前不能。可现在有涂映琼在,他本就想让他死,现在要带着他不知道又要做什么事。谢沉云离开许乘风的视线,在灵契完全被抽取之前,只要那抹雾气不散,他起码知道谢沉云还活着。
谢沉云一个人在这里,比与许乘风在一起安全。
可现在涂映琼明显不想让许乘风如愿。
“我想做的事,道尊驳不了。”
“……”
“我手上沾的血,无数。”
许乘风脸上未沾到血的地方因失血太多现出苍白之色:“……我带着他。”
涂映琼听见此话,意味不明的挑了下眉。
他笑道:“好。”松开许乘风转身,却先到谢沉云那处伸手拉住他脚腕,粗暴的往这边拉。
“……你别动他!!”许乘风深喘着气配着低咳,喊出这句话费了些力,用他现今所能走出的最快速度过去。
涂映琼见此,嫌弃的将谢沉云松开,在一边等他。
很明显,他此刻的耐心不多。
因为许乘风的紫府莲花,谢沉云心口处的伤口不再出血,莲花起到了凝血的功效。这样的伤本不能大动,但如他二人如今这般,动与不动还有多大区别。
他将谢沉云扶起来,背在背上。
许乘风又不停的咳起来,他这样的身体,连单单走路都费力,早就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他每走一步,嘴角的血都滴在地面,慢慢的,他走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条蜿蜒的血线。
有余辉泛在其上,覆上一层金橙之光。
夕阳照下,前路险阻,后路曲折。
有人一袭白衣已被血书,有人银鳞残损闭着双目,他背着他,走在刀锋之上,以血成路,却仍用手牢牢托着背上人,不松开半寸。
那梅树上荡下的花瓣,是那般让人心残。
……
屋舍不大,只有一间房,许乘风将谢沉云放在床上,拿过一边的被子将他盖上。
做完这些,他眼前一阵发黑,脚下踉跄了一下。
涂映琼又弹了一道灵力在他身上,之后似笑非笑道:“道尊背着他来,又放在唯一的床上,那我与你……亲密之时去哪。”他故意将亲密二字咬的很沉很重,想要看看许乘风的反应。
可让他失望了,许乘风毫无反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站在床边望着谢沉云。
涂映琼看着他的侧脸,坐在靠窗的桌边。
一扇木窗开着,往外看去就能看见一旁的梅树,闻到一阵梅香。
“过来。”他道。
涂映琼说了第一遍,许乘风没有动。
涂映琼看他几息又说了第二遍,许乘风还是没动。
“我再说一遍,过来。”他低道:“道尊若还不听,我就削断谢沉云一条腿!”
他说着,手中灵光已现。
许乘风转过身,走了两步,离了涂映琼一米的距离。
“道尊身上的伤好治,我只要给你渡些灵力便可。”涂映琼话锋一转,看着他眼神灼热:“可我不想这么做。”
许乘风一语不发。
“跟我,便能让你马上痊愈。”
许乘风抬了抬眸。
“那药,道尊还是不吃吗?”
许乘风刚抬起的眼眸又垂下。
涂映琼这次没有执着于在吃药丸上,他忘了床上的谢沉云一眼,笑意不明:“我要与你当着谢沉云的面……双修。”
许乘风不禁将手攥紧。
“虽然他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不过……道尊你说,谢沉云会不会在我与你做的时候,突然醒过来。”
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掌心攥得愈紧,血从指缝间流出。
“道尊莫不是忘了,你不主动过来,谢沉云的腿就保不住。”
话落,一道灵风窜过,谢沉云身上的被子碎成了粉末。
“道尊怎么说?”
许乘风眼见那被子碎掉,下一次,一定会是谢沉云的腿。
自谢沉云的眉心到涂映琼的指尖,那条极细的红色烟雾还在流动。
许乘风抬起脚,往前动了一下。
涂映琼一脸俊逸的少年样貌,外表看上去是比他小上一些的,身高却与他差不多。涂映琼此刻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许乘风眼载凉冰慢慢往他身前走进,脑中不由想起与他初遇时的一幕。
他终究活成了自己最不想活成的样子。
可为何与许乘风结契的人是谢沉云!
为何许乘风这样关心的不是他!
为何当初他二人擦肩而过时,他没有看他一眼!
仅仅在谢沉云心口上开出一个口子,还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涂映琼将衣摆一撩,道:“坐我腿上。”
他这四字说完,一息之后见许乘风未动,一只手虚虚一握,便听见床上的谢沉云处传来几声断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