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会为戚苏立一座长生牌，为她建庙宇，让她享尽万人香火。
城中的一切都在倒塌，秦越离去的步子跨得更大了一些，沈淼淼被他丢在了马车那里，为了让那些没有脑子的怨灵找到沈淼淼，自入西灵境内后他便一直护着戚苏。他与沈淼淼在那些怨灵眼中自然是狼狈为奸的家伙，能被他护着的自然也就只有沈淼淼了。
它们想要的只有沈淼淼。
在他下了祭祀台的石阶后，身后那耸立了不知有多久的高台轰然倒塌，冥冥之中好似听见了戚苏那绝望的一声：“秦越——”
秦越的脚步一顿，心中闪过一丝的抽痛，秦越加快了步伐将这突然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在沈淼淼与戚苏之间，他选择了过去的沈淼淼。
**
戚苏在白色的光辉之中坠入了黑暗的深渊，她伸出双手想要去抓住什么，可有东西咬上了她的肩头，戚苏惨痛地叫出了声音。那些黑气从她的上方朝着她袭来，它们圈住了她的身体，分明是无形的东西，可却让她感觉到了疼痛。
仿佛被剜心的疼痛。
极致的痛苦之中，戚苏仿佛听到了秦越的声音。
低沉冷漠的，不带一丝人情。
“她生于西灵，长于西灵，如今自当也要归于西灵。”
归于西灵的不是沈淼淼，而是她。
“戚苏，人各有命。”
沈淼淼的命是命，戚苏的命便不是命。
“戚苏，淼淼与你我只能选择一个。”
你选择了沈淼淼，却说你选了戚苏。
“淼淼本就不该活着。她已是过去，而你是现在。”
不该活着的是，在你眼中从来都只是戚苏而非沈淼淼。
眼泪从眼角滑落，朝着深渊滚落，那些东西死死地缠住了她的身体，戚苏感觉内脏都因着这份缠绕而碎裂了开来，周身的各处都出现了破损，有鲜血自那些缺口流了出来。
在冒出的那一瞬间，那些东西覆了上来，吸取了戚苏身上冒出的血。
像是尝到了什么美妙东西，那些东西更是用力的从戚苏身上汲取着鲜血。
她的惨叫，她的怨恨都在这黑暗中无处发泄。
戚苏好恨，恨自己如此懦弱无为，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了那个男人的谎言，恨自己不听取教训被人一哄便似着了魔般。
她分明知道的，秦越所言皆是谎言。旁人告诉过她，祖母告诉过她，沈淼淼告诉过她，秦越也告诉过她，可她并未因着得到了教训便对秦越起了防心。
这是她的错吗？
她以诚相待，将一颗真心交付，哪怕秦越做了那般伤她害她的事，她也愿意再一次相信秦越。
她错了吗？
不该如此轻信他人，不该如此……
是她错了。
是她错了。
她错在信了秦越的千言万语，她错在爱上了这个眼中从未有过她的男人。
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秦越可以那般爱护着沈淼淼却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啊！为什么啊！
戚苏心中恨得不得了，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如秦越所希望的那样，代沈淼淼死去。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不想就这样死去，不想为着沈淼淼死去，不想让秦越的希望如愿以偿。
“啊啊啊啊——！！”
上方有石块落了下来，祭祀台彻底地塌陷了，戚苏感觉自己落到了深处，不见光的地底掩住了上方的光，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些被招来的黑气在啃食着她的血肉。
分明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可戚苏还没有失去生息，她动了动手，感觉那里已经没了手，可下一秒又有一只手生了出来，被啃去的手反反复复就跟她身上的每一块血肉一般，被咬下之后又快速地变回了原样。
“淼淼，这是你的罪啊。”
“淼淼，留下来陪我们吧。”
“淼淼，你再也跑不掉了。”
黑暗之中，有人在说。
古怪的笑声充斥在戚苏的耳旁。
她不是沈淼淼。
秦越利用了她，将她献给了这群怨灵，只为了让它们不再缠着沈淼淼。
凭什么……
她才不要如此窝囊地披着别人的名字死去，她更不要因为别人的缘故死去。
她可是戚苏啊。
**
苏起醒了过来，她单手扶着脑袋，有声音一直往她耳中灌着，苏起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天空之上黑云弥漫，那团盘踞在西灵城上的黑气尽数往着一个方位飞去，那个地方像是什么带着磁力的旋涡将那些不洁的东西吸了过去。苏起坐在地上看了好一会儿，她曾经见过类似的，不止一次。
有时候是她，有时候是别人，总归那之后并不是什么好事。
与不知名的东西争夺着自己的身体，时不时会冒出来些别的念头，若是驳掉便会头疼欲裂，只能顺着那份意去做，而后身心都好似得到了解脱，什么都不用去管，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任由自己堕入这无边的地狱之中，让这人世间变成她脑中所见到的地狱便可。
心脏如抽裂般的疼痛，苏起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有人在她的耳边喊着沈淼淼的名字，她站了起来，还未完全起身，苏起又倒向了地上，脚腕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可能是先前从马车上下来时被路旁的碎石割伤的。
醒来时并未察觉到这份疼痛，苏起伸手去按住自己正在流血的脚腕，她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随手给自己扎了下，苏起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咬着牙，往着房屋那边走去，疼痛并不能让她快速前进，苏起扶住墙壁。
她停下来慢慢喘息了两下后，苏起这才又继续往前走去。
声音越发厉害了起来，她听见了许多许多吵闹声，有绝望的叫吼，也有恶毒的咆哮。
那是沈淼淼的记忆，她活着时的记忆。
苏起看不清，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她便是一无所知的状态，故意寻了那样的一个世界给她，将她丢到了这个世界后便不知所踪的神的使者。苏起不知道它想要做些什么，但那总归是不好的事情。
就如之前一般。
思及此，苏起的脑袋仿佛要炸裂开来，她倚靠在墙壁上，双手紧紧地将自己环抱了起来，苏起缓慢蹲下了身。身体的四肢都冲着她在叫嚣着疼痛。无形之中好似有什么咬住了她的肩头，可一转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手上各处，腿上各处都感觉到了疼痛。
她低头去瞧时，一点伤痕都见不到，苏起咬住下唇，艰难地站起了身。
好疼，到处都疼，疼到好似有人在啃咬着她的血肉。
“淼淼！”
秦越忽然出现在了眼前，苏起抬头看去，前方只有秦越一人，她皱着眉就要往前走去，抽痛的脚让她跌向了地面，秦越快步地冲了过来，一把护住了苏起。
旁边的房屋轰的一声塌了下来，秦越来不及躲避，只得翻身将苏起护在了身下，石块落在了他的身上，苏起听见秦越闷哼了一声，自己被更加细致地护了起来。
一直到声音停歇，秦越推开了边上的石头，将苏起从地上扶了起来。
苏起看不见他后背的情况，可空中弥漫着一股腥味，是血的味道。
“你受伤了。”苏起低喃着。
秦越冲她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来，他宽慰着：“无碍，只是小伤。”
后背的血渗了出来，秦越感受到了疼痛的感觉，可看着沈淼淼那副担忧的模样，那点疼仿佛也就消失了。
他抬起手，拂去苏起脸上的脏灰，他温声询问着：“淼淼你没事吧？”
苏起摇了摇头，她问：“戚苏呢？”
秦越瞬间便没了声音，他瞧着苏起的脸，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与她走散了。”
“淼淼，你这是怎么了？淼淼，你要去哪里？”
苏起慢慢地站了起来，从秦越的身边走开，她的脚步有些悬浮，每踩一步都不像是踩在实地上。
听到秦越的声音，苏起回过了头，她答：“我去找戚苏。”
秦越慌忙抓住了苏起的手，他焦急道：“你去找她做什么，这里太危险了，你快跟我离开。”
“不行。”
“我得去找她才行。”苏起回答着，态度很是坚决。
惯来都是冷漠待人的秦越露出了不甘的表情来，他的声音尖锐又刺耳，与他府中那些为了争宠的姬妾并无二般。那只手拽的苏起的手腕生疼，可与浑身那好似被虫蚁啃咬的疼痛相比起来这并不算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她？自从你见了戚苏后，便一直念着她，戚苏她不曾将你放在了心上，她嫉妒你，憎恨你，甚至还希望你去死。”
他大吼大叫着：“淼淼，你告诉我为什么？”
苏起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无比缓慢又强有力的跳动，它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也在宣告着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苏起的眼睫毛微颤，她抬眼看向了秦越，她笑了起来，十分浅淡的一个笑容，秦越有些不敢看她，也不敢听她的话：“她是我的心之所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