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沈阎从繁忙的学业中买好菜回家做晚餐时,才听见安姨说:“小阎,就做两人份的吧,小澄住校了,周日才回来。”
“你看你,学医很辛苦吧,肯定又去打工,瘦了好多。”安姨心疼地看着厨房里高瘦的青年,“还每个周都要抽时间回来,来,去歇着,安姨给你下厨。”
第五章 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沈阎看着自己买的菜,全是欧阳澄爱吃的。
“安姨,小澄有说他为什么要住宿吗?”他问。
安姨一边摘菜一边说:“他说他马上高三了,想用心搞学习,难得啊,小澄终于愿意把心思花在学习上了。”
沈阎哦了一声,他接过菜,“您去忙吧,我来就可以了。”
“孩子,你别太辛苦了。”安姨拍了拍他的手背,欧阳老爷子去世后,欧阳家的人其实并不打算管沈阎,但是沈阎也争气,一直都靠着自己,“安姨,也看出来了,其实小澄在渐渐和你生分,安姨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没有办法。”安姨一边切菜一边絮叨,“小澄他,迟早是要被接回欧阳家的,估计也快了,马上要上大学了,送出国都是最常规的,你疼小澄,把他当亲弟弟,可是富贵人家的亲情,太执著,伤了的就是自己。”
她当了那么多年的佣人,最清楚不过。
沈阎嗯了一声后,便没再多说。
好像,是送了那份生日礼物后,对方就开始疏远自己的吧。
沈阎看着欧阳澄紧闭的房间门,唇角露出了苦笑。
他也曾,唾弃过自己,对欧阳澄产生那样的想法。
也小心翼翼地期待过,会不会,漫长的陪伴,对方,也会给他同样的反馈呢?
到底还是奢望了。
他握紧了水杯,把常留着的灯关上,回房间的背影,落寞成了常规。
…
欧阳澄住宿后,周末还会回来,后来,一个月才回家一次。
绝望,酸楚,却没有地方倾诉,沈阎太过孤僻,即使有说得上话的朋友,这些心思,他也没办法开口。
被最喜欢的人,疏远,抗拒…
他很煎熬,夜里常常睡不着,失眠,头疼,然后只能待在实验室,自习室,拼命地学习。
空闲的时间,就是在打工,不是在咖啡厅里,就是在书店里。
所有人都只是认为他冷漠,高傲,难以靠近,然后就敬而远之。
多少人会在受挫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扑上去呢?
高三上学期的冬天,安姨给两人织了毛衣,沈阎给欧阳澄送去。
说是要静下心来学习的人,明明是周五的下午,却教室里没在,宿舍里也没在。
但是欧阳澄的朋友很多,他们告诉沈阎,他出去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沈阎抱着衣服袋子,不请同学转交,也不接受欧阳澄室友的邀请到寝室里等,就坐在宿舍门口花坛旁边的长椅上固执地等。
没下雨,没下雪,但是风大,干冷,所有人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
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衬得脸色很白,也很落寞。
从下午等到天黑,他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到欧阳澄的声音。
他迟顿地转头看去,欧阳澄身边跟着婷婷玉立的女孩子,粉色的大衣,毛绒绒的帽子,小皮靴,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和一旁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欧阳澄般配极了。
欧阳澄背对着他和那女孩说话,声音很温柔,女孩子面色羞红,欧阳澄抬手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子,女孩羞答答地牵了一下对方的手,就笑着离开了。
欧阳澄转身,哼着歌,手抱着后颈,懒洋洋地回了宿舍。他没注意到他,他过得很好。
换句话说,自己不打扰,对方反而过得更开心。
纠结,难过,煎熬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全身冰冷,夜色深沉,把他掩了去。沈阎站了起来,把那衣服袋子留在宿管阿姨里,一个人离开,步伐很快,有些凌乱。
他的背影高而孤寂,没有人在他的前面,也没有人在他后面。
第六章 一个人
欧阳澄到了宿舍里,他的室友告诉他他哥在这里等他一天了,外面很冷,还不肯进寝室。
欧阳澄知道沈阎刻板的性子,一听这话,连忙跑下楼去,四处找了下人没有在,他对着手哈气,回到宿舍时剁了剁脚,然后被宿管阿姨叫住把毛衣给了他。
“我哥什么时候送您这里的啊阿姨。”
“大概十多分钟前吧,没多久。”
“知道了,谢谢您啊阿姨。”欧阳澄接过袋子,手指紧了紧,那估计是看到了吧。
他一步步上楼梯,很难过吧,可是这样,沈阎也该明白,他是喜欢女孩的。
欧阳澄无法对沈阎的心情感同身受,因为他的人生,到现在为止都太过顺风顺水,他还没有遭受过什么挫折,更别提什么爱而不得。
…
沈阎在寒风里吹了很久,鼻尖吹红,眼神空茫,只不过没有眼泪罢了。
倒也不至于哭,沈阎想,反正糟糕的事,他已经遇见太多了,熬一熬,总会过去的。
有些心事啊,就这样压在心底,积少成多,慢慢地成了一道伤口,然后化脓流水腐烂,腐肉剜掉了,又慢慢痊愈,只是那道疤啊,显眼得无法忽视。
沈阎给安姨打了电话后,回了学校,去自习室里学习到了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宿舍。
夜深人静的时候,手上没有事的时候,那份难过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险些要把他溺毙。
睡着玩手机的室友听到他进门的响动,和他打了声招呼。沈阎话不多,和寝室里的人没有什么深交,但是大家也不会因此而针对他,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悲观,喜乐,生活的方式。
更何况每次期末考试,沈阎还愿意把笔记借给他们,问问题也是有问必答。
所以日常的招呼还是会打的。
“嗯。”沈阎应了一声,手指蜷了蜷,喉结滑动几下,“你有烟吗?”
“啊…有。”那个室友愣了愣翻身找了烟和打火机给沈阎。
“谢谢了。”
“你不是不抽烟吗?”室友惊奇地问。
“…”沈阎惯性沉默,他拿起烟和打火机,再次道谢,然后去了晾晒衣服的小隔间,把门给关上。
三个室友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但是都默契地躺了回去。
过了大概一会儿,他们就听到小隔间里的人被呛咳嗽的声音。
还是不会抽啊。
然后就回归了寂静,直到这群夜猫子睡去,第二天他们醒来,沈阎已经不在宿舍了,小隔间也开着窗散气,地上的烟头也被扫在垃圾桶里。
将近一包啊,把所有的事,都处理的干干净净,没有这垃圾桶里的烟头,谁也不知道他昨夜的难过。
…
沈阎感冒生病了。
一开始时,头重脚轻,流鼻涕打喷嚏。出现这个症状时,他就去打针吃药,甚至打点滴。
他是学医的,哪怕再难过,他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
可是心理的郁结,压着他,他本来也不是容易生病的体质,一年难得生一次病,可一旦生病,就一发不可收拾,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感冒。
最后演变成重感冒,发烧,然后烧起了肺炎,嗓子哑得都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资格软弱,自己去请了假,然后收拾点东西,就独自去住院。
没有告诉安姨。
一个人在多人病房,一个人去缴费,一个人扶着输液瓶去上厕所,需要吃饭的时候,就拜托护士给他在医院食堂里随便打点滴。
多人病房里,大多是喧闹的,到了他这里,沉寂的像副黑白画。
肺炎还没好完全,阑尾炎发作,需要做手术,需要家长签字。
不得已,沈阎只得咳嗽着给安姨打了电话,他痛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嗓子还没有好,又沙又哑。
安姨在哪里一拍大腿,“你这孩子啊,生病了怎么不和家里人说,我这里马上过去。”
她挂了电话,想起今天是周六,然后立刻就给欧阳澄打了电话。
彼时欧阳澄正和一群人在游乐园里,正排着队和一个妹子要坐过山车,听见沈阎生病住院要动手术,他想也没想的,就把那个妹子丢下。
第七章 多回家吧
沈阎做了一个梦。
梦里欧阳澄还小,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向他伸手要抱。
他以为,那大概就是一生吧。
可惜他清楚那是梦啊,心酸和苦涩溢到舌尖,他醒过来之时,其实距离手术过去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
病房也换了,换成单人病房,很安静。
欧阳澄坐在病床边玩手机。
他安静地盯着少年看,察觉到沈阎的目光,欧阳澄抬起头来,向他笑,“醒了啊,沈哥,要喝点水吗?”
“不用。”嗓子还没有好,粗砺沙哑得像是被磨砂纸打磨一样。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一两个月没见面了吧。
那次生日过后,就疏远着这么过了,除夕夜那天,欧阳澄去了欧阳家,他们第一次没在一起过新年。
眨个眼,欧阳澄就已经高三了,大学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