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良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是由于工作缘故曾经接触过几对双胞胎，月嗥说的这种情形，他也确实在一对龙凤胎兄妹身上看到过。
妹妹体质很弱，从小只能关在屋子里，害得想出去玩的哥哥不得不陪着她。而这个哥哥，曾经有好几次觉得这样的妹妹是自己的累赘。可是等到有人想要将他们分开的时候，哥哥又死活不愿意离开妹妹的身边——正是这种复杂的心情。
“不过我们与双胞胎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我虽然是‘月嗥’，而他虽然是‘卫岚’，但我们两个终究还是只有一个。只能说我跟他最大的差别，就是兴趣的不同。”
“兴趣？”
“嗯。说到底，我是源自于卫岚所有的负面情绪而诞生的，与其说我是一种独立的人格，倒不如说我是卫岚内心所压抑的激荡感情，以及想破坏什么东西的冲动的集合体，就好像丢垃圾一样，把不想要的部分丢给了我。”
“呃……丢垃圾……”
“啊，我并未对此感到不满，这只不过是个不太文雅却又很贴切的比喻罢了。说到底，这也是‘精神’为了不被这些负担破坏掉，所做出的拯救措施罢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虽然是生活在常暗的世界里，但是背负这些对他来说还是太早了。”
月嗥淡淡地说着。
“可我却很喜欢，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我很享受，尤其是欣赏那些直面我的利刃而流露出扭曲的恐惧表情时，那滋味别提有多愉悦了。”
月嗥虽然温和地笑着，可是被那双太过深邃的漆黑眼眸凝视，莫良根本动弹不得。
注意到莫良的神情，月嗥眯眯眼，笑道：“啊，你放心，虽然我是个只具备‘杀戮’这一情感概念的人格，但不会对你突然发飙的。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刚才聊到我没想到他会有为这样的我着想的一天吧？”
“啊……嗯……”
“说实在的，卫岚关心别人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惜他出身在这样的家庭，生存在这样的世界，尽管只是孩子，但无论是家族的教育也好，还是目睹的人或事也好，早让他明白人的内心其实是有多么的丑陋，为了利益追逐，为了私欲争斗——人们所做的一切一切，充其量都是在满足自己。所以自然而然的，他无法去爱他们，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对‘人’这种生物变得毫不关心。若说他现在对‘人类’唯一抱持的情感，就只有‘拒绝’。”
——所以岚子很少与人来往，即便是别人带着善意接近，他也不会领情。
……不过仔细想想，那些人是真的带着“善意”吗？
莫良知道，卫岚天资聪颖，有着看穿人心的能力。若真是纯粹的善意，哪怕他再怎么厌恶人类，也不会拒之千里才是。
就比如那天那个缠着他指导的随从骑士，明明有那么多人选，为何非要缠着岚子？莫不是因为，他是团长的儿子么？
被团长的儿子教导，可以在同僚间成为炫耀的资本……什么的。
正是因为洞悉了那个人隐藏在憧憬笑脸背后的丑态，卫岚才无视他的礼节走掉的吧。
“……那岚……卫岚的内心应该很孤独吧。”
莫良带着淡淡哀伤的神情说道。
月嗥看着他，看了好久，才道：“……所以他的内心才渴求朋友。尽管交朋友也是为了满足内心的私欲，是为了填补内心空洞的沟壑，不过，这却并不肮脏。”
“……”
莫良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回想起他带着风流客他们闯入卫岚家的林地时，他主动接近他们时的表情。
——那是寻求温暖的表情。
“好想……好想再见他……好想跟他聊聊……”
“唔嗯，他是不会主动来见你的吧。”月嗥笑道。
——因为你比迄今为止我们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纯粹，纯粹到会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污浊，所以他即便渴望，却不敢在你面前现身。
越是靠近太阳，就越是会被它灼热的火焰所烫伤。
“其实，我今天也是最后一次见你。”
他的口气听起来，就像在与他诀别一样。
莫良心下一颤，“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嗥从台阶上站起，迎着落日余晖呈现出的朱红色泽，瞳孔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任务。来自‘漆黑圣典’的命令。之前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口失踪事件，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吧？”
如鹰眼般锐利的目光，让莫良不寒而栗。
“我们Leader说：‘蛇已露出尾巴了，接下来就剩下抓住了’。”
月嗥轻轻一笑，迎着余晖，消失在视野中。
而被那异常笑容震慑住的莫良，伸出去的手臂就那样可笑地悬在空中，至始至终都没能握住他的肩膀，进一步询问下去。
譬如说，为何这个任务结束后，就再也见不到你。
第154章
“嘿……真没想到……你和卫岚的关系，挺要好的嘛？那家伙现在一结束训练不是优先来找我而是优先来找你，倒真是让我颇受打击呢。”
月嗥刚刚离开视线，不远处的树枝下，便跳下来一个人影。
莫良惊讶之余转身，注视着声源。
那个少年，莫良认得，是昂辉。
但这一刻，他总觉得眼前的少年，和他跟在卫岚身边看到的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尽管莫良自己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总觉得给人的感觉似乎变了。
那双没有半点温度的眸中，迸射的不仅仅是嫉妒的感情，似乎还有什么更为炙热更为危险的情绪隐藏其中。
莫良吃吃道：“你……”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眼前的少年忽然不见了，让莫良不禁以为，是自己眼花出现的幻觉。
只不过现在，是幻觉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罢，他都没有多余功夫去理会了。
比起这个，莫良现在整个思绪，整颗心，都被月嗥盈满。
——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见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
他顺着他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然而一开始就已经错失良机的莫良，根本没可能在半路上截堵住月嗥了。
月嗥已离开圣殿骑士团，而凭莫良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根本无从获知月嗥去到了哪里。
夕阳的余晖将云层渲染的一片通红，天幕被渐变成三种颜色，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引得归途的路人们纷纷驻足欣赏。
避开人群不断奔跑着的莫良，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圣殿骑士团从未限制他们回家，只不过平时为了方便在工作结束后秘密展开调查的莫良，跟父母扯谎说杂役每天很早就得工作，每天从家赶往会来不及，所以才获准能够一直留宿在团内的宿舍内。
他现在也没有回家的打算，而是一路朝着风流客——姜凡家奔去。
姜凡的表哥文远，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与姜凡的关系非常好，基本上无话不谈。从他那里，应该或多或少可以得到些有关“人口失踪案”的线索，这也是目前莫良唯一能够接近月嗥的办法。
所以莫良打算拜托姜凡带自己去找文远一趟，有姜凡跟着，文远哥应该会知无不尽，尽无不言的吧。
听到门铃声，正在布置晚饭的姜母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便来开门。
“哪位——咦，是小良啊，怎么了怎么喘得这么厉害？……要不要阿姨帮你先倒杯水啊？”
看到气喘吁吁的莫良出现在自家门前，姜母先是怔住，然而面带微笑地问道。
“良子！”
精准捕捉到“小良”这个词的姜凡飞快地从餐厅跑出来，绕过母亲拉住莫良的手臂，一脸雀跃着道：“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啊？吃饭了没？要不在我家吃饭吧？我家今晚吃火锅哦！我妈今天可是买了很多生鱼片的！”
姜母掩口笑道：“小凡这孩子真是的，一见到小良就兴奋个不停。”
“妈你真啰嗦！”
“哦呵呵呵！”
看到这对感情十分要好的母子，莫良却惭愧地低下了头。
自己一头热血地跑来，却忘了这个时间点是晚饭时间。如果莫良说明来意，姜凡一定会草草吃完饭，赶紧跟他一起去造访文远哥的家吧。那样就太对不起辛苦准备晚饭的阿姨心意了。
……算了，还是自己去拜访吧，反正文远哥也认得他，大不了发挥自己在职场锻炼出来的三寸不烂之舌，软磨硬泡也要想法让文远哥开口。
“不……不用了，其实我来是想问问你文远哥他们家的地址，太久没去有点忘记了……我找他有点事情……”
——这么说的话，姜凡一定会说出陪他一起去的话的，不过没关系，莫良已经准备好几套婉拒对方好意的说辞了，说什么也不能打扰这家人的正常用餐。
“你找远哥？他就在我家啊。”
“……咦？”
“每到周末，远哥都会来我家吃饭。”
……所以阿姨才准备了生鱼片啊。因为文远哥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吃鱼爱好者。
在母子二人的盛情邀请下，莫良也加入了他们温馨的晚饭行列。
在饭桌上谈起这件事未免太破坏气氛，因此在晚饭结束后，男人们都围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莫良装作随意闲聊的样子，询问起了失踪案的进展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