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良低头看了一眼马老汉已皱在一起的面容,温和地笑了。
至于他对马老汉说的那句话——熊二这个举动的真相是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至少对一个父亲来说,这就是他迫切需要的真相。
卫岚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马老汉看着莫良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就知道他一定又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他的良子就是这样,或许不像明星一样耀眼,但他总是能够默默收获别人的信赖与欣赏。
他就像一壶纯酿,要细细品味,方晓其甘怡。
“大人,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嗯?感谢你的儿子吧。而且你儿子发现这个拓写鼻纹辨牛的方法可比烙印好多了,烙印可以更改,但是鼻纹不能。我会向包大人报告,如果这个方法能在全国普及,你儿子就成伟人了。”
现代社会早已采用采集牛鼻纹的方法登记牛了。在古代,一些材料于大部分农户来说根本负担不起,并且某些材料的技术在古代也并没有得到掌握。
不过有莫良和卫岚在,技术和材料成本不成问题。架空的世界不会对正史世界产生影响,更不用对历史负责。
将这一技术授予这个国家的人,并将这种办法推广下去,相信会给秋慕恒的政绩上添上辉煌的一笔吧。
让熊二成为这一进步的奠定人,也算是戏剧性的效果了,不枉部长的搞笑标签。
莫良看着还在奋力和衙役们拔河的熊二,轻轻道:“这样以后那些轻视他的人,多少会对他改变一些看法吧。”
马老汉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激。
媳妇在夸他!熊二支棱起耳朵,咧着嘴,忽然松开了手。
那端的衙役们就摔了个狗吃屎。
“嘿嘿,媳妇儿,媳……”
向着莫良狂奔的熊二,突然就刹住了车。
卫岚扭过头,看了熊二一眼。
只看了他一眼,就又转了回去。
因为这一眼就已足够。
他眼中迸射出的逼人锋芒,比刀锋还利。
寒意上涌,小傻子哆嗦着,忽然捂住了裆,活像翻盖的王八躺在地上蹬腿打转。一边乱转乱蹬还一边闷声哼哼。
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莫良更是莫名其妙。
他蹬着蹬着,忽然跳了起来,冲回屋子里,须臾拿了个牌牌出来,怯生生瞥着卫岚,小心递到莫良跟前。
“媳……媳妇儿。”
这是在向莫良示好,向卫岚示威。
熊二虽傻,但心里也有一块自己的明镜,这种事要看得比谁都明白通透。
卫岚抱着膀子,瞅着莫良,淡淡道:“出来这么一会儿,就大搞歪歌?”
“我不是!我没有!”
莫良脸红辩解,吼声给熊二吓得后缩。
卫岚笑笑,眯眼端详熊二,对他产生浓厚兴趣。
明摆着是个傻子,但卫岚并不轻视他这一点。
这些垂涎他的良子的人,不管是这个熊二也好,还是那个风流客也好,在卫岚心中都是一路货色,都是那么讨厌,绝无高低贵贱之分。
熊二被卫岚盯得发毛,四肢不住哆嗦,手里那个牌牌也要拿不稳。
马老汉还是第一次见儿子吓成这样,他即便是面对凶悍的猛牛时都没给吓成这样。
他忍不住唤:“大……大人。”
“咿!”
老汉突然出声,刺激了熊二紧绷的神经,他把手里的牌牌摔了,躲到他爹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明知这个叫卫岚的男人就像一头凶猛的雄狮,应当藏匿远离,却还是忍不住想瞅莫良。
“不会吧,他竟然怕你?”
莫良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卫岚可是在每年灵界评选“最受欢迎的男性”排名中能稳定进前十名的种子选手。
“我也意外。”
注视着熊二,卫岚眼底那抹笑意更深。
的确意外,这个傻子竟然能感受到他隐藏在深处的敌意。
不简单呐。
莫良觉得熊二现在的样子好笑极了,摇摇头,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牌牌,看到上面绘制的图案时,忽然变了脸色。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他用力扳过熊二的肩,那抹因为他的亲近而欣喜的神色也因为这用力一扳变得惊惶。
“说呀!这东西你哪来的!”
“媳……媳妇儿……”
他的表情,在说“我怕”。
卫岚轻轻扶住莫良的肩膀,然后从他手中拿过那块圆牌。
与这个相似的牌子他们曾经在乾达婆手里见过,若说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背面用古语雕刻的字。
——龙王。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宁静小村庄里的人的所有物。
“这个,哪里来的?”这回改卫岚问他。
熊二便把脑袋龟缩回了他爹背后,瑟瑟发抖。
“这个,对他来说很重要。”卫岚指了指一脸焦急的莫良。
躲在马老汉背后的脑袋又重新伸了出来,表情还是怯生生的,但那摇曳的目光中却有了些以往不曾有的光芒。
他嗫喏着,颤抖着嘴唇,很是破天荒地说出了一句正常的话:“我……我在坟场……捡、捡的……”
第100章
这小子本来就不正常,现在竟然还往坟场跑!
便有衙役颤着声问:“你……你去坟场做什么……?”
不是媳妇问他话,熊二不说。
回答的是马老汉:“他去祭拜他哥。”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哥熊大也还活着。
那时的熊二虽憨,但脑筋不像现在这样傻,顶多也就被村人评价为是个干活笨手笨脚的笨蛋。
他跟他哥感情最好,每次他哥去树林里砍柴,他总要相跟上。
砍柴他砍不好,就去林子里捡树枝,起码也能当柴火烧。
结果林子里突然窜出来一条毒蛇,带冠的蛇,模样十分奇特,蛇液更是剧毒无比。
关键时刻熊大飞身为弟弟挡下,让自己的脖颈成了毒蛇的活靶。
熊大本来也很怕蛇的,但保护弟弟的信念催生了他的勇气。他抽出砍柴刀,忍着剧痛与那蛇缠斗,最后将蛇劈成几段。
但他这一动毒素也沿着神经在身体内迅速蔓延,熊二就这样看着兄长的伤口处开始变黑变肿,人在眼前跪地倒下。
等熊二把他哥背回村里的时候,他哥早已断气了。
也就是从那一天,很憨的熊二开始变痴变傻,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蛋。
这事马老汉逃避了五年,现在旧事重提,脸上自然是愁肠缱绻。
老汉在说的时候,熊二一直很乖,拽着自己衣袖,低头不吭声,谁也看不见他表情。
不过那被他拧皱的袖角倒是映衬了他的心。
莫良与卫岚对视一眼,然后说了声抱歉。
“抱歉。……不过,大叔能否烦请你带我们过去看看?这铜牌牵扯一个大案,任何细节官府都不能放过。”
马老汉一听,慌了神,“大……大案?莫非我家熊二闯了什么祸?”
“不是他。”莫良让他宽心,“他也闯不出能让官府通缉的祸事来。”
媳妇又夸他了,熊二在老爹背后搔着头,嘿嘿傻笑。
卫岚示意莫良不要跟他们说太多龙王的事,然后拱手道:“说来熊二两次协助官府破案有功,从坟地回来后我们定会嘉奖他。”
熊二拉下脸来,不是媳妇说嘉奖他,不高兴。
马老汉倒是挺知足,要知道这傻小子不闯祸就已经烧高香了,现在还能得到官府嘉奖,也算给他们老马家光耀门楣了。
他赶紧答应下来,说把牛套好就带他们去坟地。
莫良便把衙役拆成两班,一班带着昏厥的盗牛犯回衙门,另一班跟着他和卫岚走。
马老汉让熊二看家,熊二死活不依。碍于卫岚在,他不敢去扯莫良衣袖,就扯他爹的,边扯边指莫良,哀求道:“媳妇儿。”
“别瞎说!……别乱指!”
不让他说,他就哼哼,犯浑。
马老汉无法,只好让他相跟上。
一路熊二就跟吃了蜜一样,两眼死死盯着走在最前头的莫良屁股嘿嘿嘿傻笑。
莫良被他盯得发毛,吆喝他们父子:“你……你们两个走前面。”
熊二在前照样不消停。他倒着走,脸冲着莫良,一脸花痴地盯着他,依旧嘿嘿嘿傻笑。最难得的是他这么倒着走竟然不摔跟头。
靠!这小子想干嘛!
莫良赶紧去瞅卫岚脸色,卫岚只是面无表情,没有吭声。
卫岚不吭声,莫良也不敢多嘴。万一哪句话说错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墓地一片荒凉,有的坟头已长满了草根,只有熊大的坟前被修葺的干干净净。
马老汉蹲在儿子坟前,看着一旁手指摩挲着墓碑的熊二,喃喃道:“莫非你……经常给你哥扫墓吗?”
熊二拜了拜,然后冲着莫良招手,又用手猛戳地面,嗯嗯啊啊的,像是在表达什么。
“……你是说铜牌是在这里捡的?”莫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熊二果然点头如捣蒜。
莫良便蹲下查看。熊二就守在他旁边,不吱声更不捣乱,就只是抱着膀子,静静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