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访风松开了永昌公主的手,顺着她的意思不再提这个故事,而是说道:“我来时听说你去姑母那里了。”
“是啊,去向母后告状。”永昌公主又从碟子里拿起一个桃花酥,这回没捏着玩,而是送入口中,“我才不是能受委屈的人呢,他们等着吃苦头吧,多大的本事就敢跟我都。”
“你呀,才多大点儿就斗来斗去的。”杜访风微微叹气,语气却依然柔和,“我虽然不愿嫁人,但若父母有命,我也不会拒绝的。明日我上门去跟大皇子道歉,这事便过去了。你以后言谈举止都稍微客气一些,不要总是横生枝节。”
永昌公主皱紧了眉头,“我不明白,既然姐姐不愿意嫁人,那为什么还要嫁人呢?”
杜访风笑道:“因为我也不愿他们生气。嫁人便嫁人,如果没有成过亲,可能我会少些经历,于修行上也不好,只希望自己心志坚定,能勘破情劫。”永昌公主还是不明白为何不爱那个人,还要委屈自己和人成亲,但既然姐姐有理由,她也就不追问了,只笑着说道:“那姐姐这次进宫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难道真的看到燕山山神了?”她眼睛一亮,未等杜访风回答就拉着她的手说道:“访风姐姐,你答应过我的,如果在燕山遇到了神仙就要领我去看!”
杜访风摇头道:“我没在燕山遇到神仙,只是遇到一个和神仙差不多模样的人,还有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情,也算不虚此行。”
永昌公主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与你有关的事情?
杜访风说着也拿起桃花酥送入口中,果然香酥清甜,正适合春天小憩后填肚子,“一件与你有关,而且你很关心的事情。”
永昌公主牵起杜访风的衣袖撒娇着说道:“不要卖关子了,好姐姐,快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杜访风说道:“我在燕山上遇到一个叫苏念的妓女,见她有慧心就收了她为徒。与你有关的是,苏念曾经被一个官宦子弟养在外室,因着宫中为你选婿的消息传出,那官宦子弟家中就筹谋让他应选尚主,便将我那徒儿给抛弃了。”
“这是什么渣滓啊!”永昌公主气得站起身来,在原地走了两圈,问道,“那个渣滓哪家的?姓甚名谁?还敢来应选驸马,看我不整死他!”
杜访风说道:“我本来想告诉你,但现在看你这么生气,觉得还是过些天再告诉你比较好。”
她这样说的的意思,永昌公主当然看出来了,竖起掌心保证道:“过些天就晚了,姐姐你现在告诉我,我也绝对不会冲动的。再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打算好好教训她一顿,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而已,而且就算我耍了他,也是一报还一报。总之我有分寸的,绝对不是要杀他,杀他全家,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杜访风叹了口气,说道:“礼部侍郎的儿子,名唤为朱娄的那个。”
“多谢姐姐!”永昌公主眼睛一抓,心里似乎有了鬼主意,但却不与杜访风说,而是瞥眼看向花萼,“让你给访风姐姐留的丹方可准备好了?”
花萼候在万寿阁里,就为等着永昌公主这一问,她屈膝回道:“昨夜奴婢听到殿下吩咐,就放到盒子里,这就去给杜小姐取来。”
“去吧。”永昌公主点了一下头,对她颇为满意的样子。
花萼早已经把盒子准备好了,这会儿刚出去没多久就取了回来,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呈给了杜访风。
杜访风接过这雕花紫檀木的小盒,正准备交给南晴收好,就见永昌公主垂下了头。她双眼里笑意愈发浓重,微微摇了下头,就直接在永昌公主面前打开了盒子。
一张泛黄的纸,和满室奇异的香。
杜访风心神一颤,只是打开盒子,便已经如此不凡。她小心拿起丹方,低声读着:“苍术一斤八两,去土晒干;九节菖蒲三斤,酒浸七日晒干……炼蜜丸梧桐子大,每日三十,空心温酒下。”
“丹方看起来怎么样?是好的吗?”永昌公主神情颇为急切。
杜访风点了下头,问道:“公主从哪里得来的?”
“父皇赏的。”永昌公主说道,“上个月河洛发水,有石龟出现,腹中就藏着这个丹方。姐姐你是知道的,父皇向来觉得这些都是底下官僚讨好他的手段,而且怪力乱神的,不足为信,正巧我在那里,便赏给了我。我当时也不在意,以为是骗人的把戏,就随手放到了桌子上。结果昨夜雨疏风骤,万寿阁关了窗,不一会儿满是这香味,我就想着这丹方应该是真有些什么,可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便准备给姐姐送去。”
杜访风听完后笑道:“这上面是阴符文,不难的,你听了那么多场《阴符经》就不记得吗?”
永昌公主道:“姐姐讲经,妹妹睡觉,正好两不耽误。”
杜访风将丹方放回紫檀木盒中,笑着说道:“所以啊,你险些错过了不老丹。”
“不老丹!”永昌公主的眼睛亮如明星,“青春永葆的不老吗?”
杜访风点头道:“丹方乃御赐之物,我不便拿走,等会儿抄录下来,回去制些丹药试试看。”
永昌公主闻言连忙站起身,看着杜访风说道:“那姐姐赶快回去制丹药,妹妹送你!”
杜访风此番进宫就是为了提醒驸马人选,目的达到了,她也不在意永昌公主现在急切送客的行为,站起身子与永昌公主并肩走出万寿阁。“怎么就急着走呢?”宫门前荣王拿着扇子走了过来,他勾起嘴角,俊朗的脸庞显得温和可亲,“我在宣政殿和朝臣们议事,听闻妹妹进宫就紧赶慢赶着过来,没想到妹妹还是准备离宫。”
杜访风说道:“刚从永昌这儿得了丹方,这急着回去研究。”
荣王闻言轻轻一挑眉,笑着说道:“我道是何事这么急,原来又是丹方啊。岭南府送来两棵挂着青果子的荔枝树,东宫地龙闷了几日,今儿也该红了,妹妹不如去我那吃些荔枝,等会儿再研究这神仙要术也来得及。”
杜访风蹙眉道:“荔枝火气大,可惜小女服丹养身,享不了这口福,就不过去了。”她说完少见的屈膝行礼,与南晴一起告辞离开。
见兄长还要再追,永昌公主在背后道:“哥,你有皇子妃,还是吕丞相的独女。”
荣王闻就此止步脚步,回头笑笑,“我记得的。”
人间四月芳菲尽,该是夏天了。
天上冰轮落入一望无际的东海中,唤太阳擘水出,便到了五月。檐角楠阴转日,楼前荔子吹花。郑照闲院自煎茶,偶尔望晴空,绿杨满院,神思更清明。烤过饼茶又冷却,他将茶饼碾罗成末,放在一边。
炭火铜炉水初沸,郑照低头调盐。
正在此时,一只黄绿流脓的手偷偷摸摸伸向案上装着茶末的竹盒,像是偷食的小兽,贪婪且谨慎。
“啪!”茶则打在花错的手上。
郑照看向花错,它的皮肤似乎更加充盈了些,脓水也更稀,显然在张倩身边没少偷嘴吃。铜炉中水又沸了,他拿起茶末投进去,边搅动边说道:“等会儿给你喝。”
花错说道:“花错过来不是要喝茶,是主人让花错请你过去。”
煎茶讲究三沸而止,郑照将铜炉取下,倒着茶问道:“何事要我过去?”
花错说道:“今早主人的丈夫下朝后很生气,说他娘亲的牌位没有进到宗庙里,从妻子变成了妾室,主人听完后生气,就叫我请公子过去,说要是有封号,回河间去看看我的事办得如何?花错觉得自己办得事情很好。”
郑照听得有些乱,皱眉想了三盏茶,才猜出个大概。
这一切可能都是从张倩那句“小娘养的”开始,皇后听到后不满,便与皇帝商议确定名分。皇帝为了遮掩自己曾经入赘过的事情,就同意了皇宫的主张,董氏女为旧日妾,她是唯一的正妻。
至于封号,张倩的封号,可能是董仁,或者说赵仁,同意这件事的原因。
总之,该回河间了。
第148章 世界编号:4
百千家似围棋, 十二街笔直,京城从来都是规整的,更有东富西贵南贱北贫之称。安盛坊在东面, 一路走来郑照听到些不少故事,比如这连匾额都没有挂上去的大皇子府, 在前朝其实只是一个公主府。
人们言语间同情这位皇子, 可就算只是一个公主府, 都远比寻常百姓家金碧辉煌。
早已换了赵姓的大皇子正在门前等候, 一看见郑照进来便拉着他往前走, 边走边说道, “倩儿等着你呢。”
郑照刚迈过门槛, “哐”一声, 花瓶摔碎在脚下。
赵仁见此无奈的解释道:“倩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莫怪,她眼下正在气头上。”他说完不禁叹了口气,“细想来这事其实也怨我, 不该答应宗谱的事情。可是, 表哥你知道吗?我娘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根本没有见过她,童年的记忆皆是与爹爹相处。对于我来说,嫡庶根本无所谓,只要活着的人满意就好。何况我那二弟自幼读书, 又善骑射,我连《千字文》都不完, 要争这个干什么?弄不好反而徒惹猜疑,让我们兄弟不和,眼下的锦衣玉食已经是我之前从没想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