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顾自去了浴室,放水,仿佛在逃离。他?要逃离一个败局,灰头土脸、死皮赖脸地往外逃。
丢盔卸甲,一败涂地,也不愿放弃。
水热了,他?洗了把脸,仿佛换了层刀枪不入的皮,又重新振作起来?。他?返回?床榻,将偏幽抱起来?。
他?将他?放到热水里,他?脱掉他?的睡衣。
水汽蒸腾起来?,崇凌柏望不见偏幽的眼神,也不敢望。
偏幽也不失望,任由崇凌柏擦洗着身体。
水雾太猛烈,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便也相安无事?。崇凌柏龟缩在皮肉之内,对偏幽抛出的选择置之不理。偏幽观望着,他?一向有耐心,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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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业处理完那批货时?,已是深夜,废了几把子弹,留下几具尸体,事?情才算勉强解决。军装上沾了几滴血,他?用手?指捻摩片刻,有些不满。又举起手?.枪,将那已死的人?添上几个窟窿。
北地那边的人?眼线放得够长,跑到南省这边来?给他?添乱子,只是恐怕太小看了他?些,派出几个混子也想抢了他?的货,未免自视甚高。
不过看来?此地也不宜久留,早日取了货物北上,只有抵达了北地,这批军.火才算真正到手?。这次接货可不能出了漏子,免得在老?爹那里抬不起头来?。
赵三带着人?将尸体装麻袋沉江,赵承业收了枪,打道?回?傅宅。
翌日,他?去敲偏幽的门,却?被管家告知小少爷回?乡下养病了。赵承业盯着管家,饶有兴致地啧了一声:“那倒不巧了,怎么我刚来?,林小少爷就走了,倒像是为了躲我似的。”
管家连连解释,赵承业勾着唇角追问:“哪处乡下,要是方?便,我也去拜访一下。”
管家招架不住,脑子里正想着应付话儿还没?说出口,崇凌柏就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邀请赵承业去东葛楼吃早餐。
“那楼里的餐点一绝,赵少帅来?这里还没?尝尝地方?风味吧,不如今天去尝个新鲜?”
赵承业收回?敲门的手?,回?以一笑,道?:“那就麻烦凌柏兄了,请。”
南省流行西装,崇凌柏做生意也赶了个时?兴,衣柜里早早就换上了这些新鲜玩意儿。他?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宽肩窄腰腿长得利利落落,俊脸上虽有些邪气藏在眉梢眼角,也被此刻的笑意冲淡成别致的神韵。
赵承业今天换了套军装,肩宽腿长,踢着皮靴迈开步子利索凌厉。两?人?并排前行,一路出了傅宅,往东葛楼而去。
饭桌上打机锋,两?人?你来?我往,敲定了一些合作,崇凌柏又拉赵承业去看戏。戏台上的花旦是个身段柔软的漂亮男人?,崇凌柏特地安排好的节目。见着赵承业似乎看入了迷,戏一散,崇凌柏就示意花旦过来?敬茶。
小花旦年方?二八,妆容未卸,身段曼妙,不快不慢走过来?敬上一杯茶,赵承业敲了几下茶桌,接过了,道?:“凌柏兄有心了,只是……”他?端着茶杯,望见杯中茶叶浮浮沉沉,仿若回?想起昨日初见偏幽,一间房,一张床,清晨的弱光也挡不住那道?虚幻苍白的人?影。
空气在浮沉,雾气在跌撞,倒不是光看了那张脸,赵承业只觉那人?坐在那里,周身的氛围就跟着他?缠绕,绕成一团暧昧又清冷的气息,让踏进去的人?不自觉就迷醉在他?周身的韵味里。
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让人?无端轻狂。赵承业自觉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昨日却?无端孟浪起来?。那人?所在的地界,染了蜜,藏了毒,是一盘看得见的美味,看不见的毒素浸染。
他?挑了一件天水碧的衣裳,想为那小少爷换上。他?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也不知吃了什么迷药,昨日就想服侍他?将衣裳换上,再?打盆水来?为他?洗干净小脸蛋。
“少帅觉得如何?”
赵承业摇摇头,道?了句:“不必了。”说罢,饮尽杯中茶,临走前又留下一叠大洋权当打赏。
崇凌柏这次没?在前面引路,他?脚步不自觉放慢了,盯着赵承业的背影,面上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本以为只是牵桥搭线,更上一层楼的生意,谁知道?招来?的却?是头轻易打发不掉的饕鬄。
赵承业放慢脚步,问了句:“凌柏兄,令弟身体可还安好?也是不巧,还没?正式地探望一次。”
“不劳少帅惦念,小幽身子骨差了些,我想着这里人?多?繁杂,不若去乡下找个安宁地好好休养一番。”
“乡下?凌柏兄的心思果真与众不同。怪道?短短几年,就将傅家的生意翻了好几番。”
“少帅谬赞了。”
两?人?你来?我往几番,直到临近中午,共进了午餐,才分开各去忙活。
崇凌柏无心生意,将事?情分给各大掌柜后就回?到傅宅,往地下室走去。虽吩咐了管家送一日三餐,崇凌柏仍是不放心。
果不其然,偏幽还睡着,根本没?用饭。
他?唤醒偏幽,问怎么没?吃,偏幽也不搭理,仍闭着眼不想动弹。崇凌柏无奈地打来?热水,给他?擦干净脸,又抱着他?坐起来?,给他?刷牙。
偏幽没?法子,睁开眼接过牙刷自己洗漱。许是昨天淋了雨,他?此刻昏昏沉沉,思绪乱成一团,眼前仿佛飞舞着数十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他?受不住的又将眼闭上了。
崇凌柏察觉到偏幽的不适,用手?探了下额头,察觉温度有些高,竟是发了低烧。
好在这地方?放了很多?常备的药,他?做了点稀粥喂偏幽吃下,又让他?吃了药。
偏幽躺在他?怀里,予取予夺,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抬手?也困难。他?睁开眼,望见的不是崇凌柏关怀心疼的眼,是混沌迷乱五彩斑斓的错杂。
寻常人?发低烧,不会?这样。然而偏幽缠绵病榻多?年,靠药物续命,微小的伤口能让他?溃烂,轻微的高温也让他?混沌。他?想说,不要晃了,红色、蓝色、绿色、斑驳的一切颜色啊,不要在我眼前晃了。请安静下来?,一起入睡好不好?
斑斓色彩不答应他?,他?只好闭上眼,任错落的光团侵袭脑海。崇凌柏瞧见偏幽的脸微红,唇却?白了。他?将他?紧紧抱住,融入骨血里,想用自己的血染红他?的血,用自己的温度降低他?的温度。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小幽淋雨,是我不好。”崇凌柏脱了外衣,抱住偏幽,用被子裹作一团。这是第一次,偏幽的温度比他?高。他?有些惶惑、害怕、不知所措。面对外人?,铜皮铁骨,面对小幽,软作一团豆花,无需外力,自个儿就散了。
他?想起自己的年幼时?光。他?妈妈每日都在他?耳边念叨,他?才是傅家的大少爷,他?才是。她让他?去争,甚至让他?跑到傅夫人?面前去说去闹。妈妈告诉他?,你只需用一点点小手?段就可以得到荣华富贵,不必再?做个佣人?,被人?瞧不见也看不见。
崇凌柏不愿意,妈妈就打他?骂他?。她愤怒的言语最开始像刀枪,之后像针尖,终了,成了一团无力的气泡,崇凌柏习惯了。妈妈费劲了心思,什么也没?得到。卷走钱财跑路的那一晚,崇凌柏知道?。他?没?说,没?叫,没?闹,他?看着妈妈跑出了傅家大宅,携着金银珠宝,奔赴另一场梦寐以求的金玉满堂。
事?情败露后,有看不惯的仆人?用石头扔他?,骂他?。傅夫人?瞧见后,制止了。见到小幽之前,崇凌柏其实把他?当做了一种资本。傅老?爷爱屋及乌,需要有人?照顾他?。他?要是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可以继续照顾。
见到小幽之后,那些见不得光的隐晦心思不知怎的就散了。他?躺在那里,面容苍白,肌肤薄得近乎透明。那样一个漂亮的好孩子只能卧在床上,大千世界全?与他?无关。世界的宽窄在一个房间内,十几米宽,十几米长,几米高。那是小少爷拥有的一切,光、暗、人?影,都在一房之内。
对傅老?爷说要做个好哥哥时?,崇凌柏是真心的。
可是照顾着,照顾着,感情不知不觉就变了质。他?对小幽生了欲望。触碰到他?时?,不再?是关怀备至,而是心猿意马。抱他?到床上,想盖的不是被子,是欺身而上的自己。他?想把小幽压住,压在身下,压在自己的欲念里,反复舔舐。每一寸苍白的肤都要留下他?欲念的涎水,加之以齿痕,打下占有的恶欲。
剥夺他?的自由,为他?的寸步难行狂欢。那间还算宽敞的房变得越发窄小,窗户成铁栏,摆件儿成锁链,在一个看似温馨的房间里,他?将他?温柔围困。
“哥哥,我的头好晕。颜色在脑子里乱转,我什么也看不清。”
崇凌柏亲吻偏幽的侧脸,亲吻他?的眼尾,又亲吻他?蹙着的长眉。
“不怕,不怕。”他?抱紧他?,说着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哥哥在呢。”
许是药物起了效果,偏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崇凌柏抱着他?的小幽,在昏黄的地下室彻夜未眠。
赵承业不愿就这么放弃,赵三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偏幽的真正所在地。那么多?的兵住在傅宅,藏匿一个大活人?,哪怕是在地下,也总会?露出痕迹。除了这些消息,还有些见不得光的禁忌也被赵三打听到了。
赵承业也觉得崇凌柏未免对他?这幼弟太过紧张,得知了这些隐晦的信息,一切才勉强串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