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上去。他让自己冲上去。
他看着对面的老虎, 看着他金色的皮毛黑色的条纹,阳光打在它身上, 使得它的呼吸像炭火一样灼热。它露出了牙齿, 意外的不?腥臭。这?只老虎尚小,还达不?到成年的标准。它没有前辈们那腥臭的口涎, 露出的獠牙有些?发黄,却并不?让人?厌恶。
奥斯维得看着它白白的虎须, 根根分明地长着,张牙舞爪,发着狠劲儿,像刺。
奥斯维得迟迟不?敢上前, 他望着它抖动的肌肉层,它闲散的步态,感到莫名的恐慌。他想往后退,退一步,再退一步,就一小步。可是幽躺在毯上呕血的画面先他的潜意识一步,他站稳在原地。
不?能退。不?能。
杀了它。赢得金币。杀了它。杀了它。
斗兽场内的观众已?经开始不?满,他们狂吼着让他上,或者让它上。杀了对方,鲜血,肠肉,心脏,掉出来!从皮肉里掉出来!要让红色铺满整个斗兽场,要用最原始的野蛮刺激他们日?渐麻木的心!暴力、血腥、狂热!上啊,上,上,上!
老虎被这?声音刺激得怒吼一声,它向他逼近。
奥斯维得的汗水流得更多?,他眨了下眼,眼睫上的汗随之滚落。然而就是这?么一眨眼,那老虎已?经扑了过来。奥斯维得往旁边一闪,险险躲了过去。再慢一秒,他那漂亮的脸蛋就要被咬掉一半。他知?道自己不?能跑,他跑不?过一头强健的野兽。金色的皮毛赋予老虎太阳般雄浑的力量。铜皮的奥斯维得感到自己败给了太阳。
但老虎不?是太阳。它是金币。他可以捧在手心去找巫医的十枚金币。
奥斯维得举起手中的短剑,斜着往下扎去。他手臂上的经脉仿佛要从皮肉层里跳出来,他使出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刺空了——
他举起盾,将老虎的獠牙挡在头颅之上。
场内的呼叫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的左耳被欢呼刺破,他的右耳被呼吸钉牢。老虎沉而热的呼吸就在他盾牌之上,奥斯维得就势一滚,滚出了老虎的獠牙地域。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奥斯维得迅速站起,举起短剑与老虎对峙。那只金皮老虎琥珀色的眼眸很漂亮,很剔透,那是他的金币。
那是他的金币。十枚金币。
不?要怕。不?要怕。
欢呼低了下去,衣饰华丽的观众们越发不?满。有的举起手半挡住太阳,对身边的人?抱怨道:“什?么啊,今天这?兽场怎么回事。”斗兽场老板听着场内的喧嚷也愤怒起来,他冲着奥斯维得大?吼道:“再不?出手,你的金币折半!”
金币。金币。金币。
上啊。上啊。上啊!
奥斯维得丢下盾牌冲上去,他翻到老虎背上,一手死抓着皮肉,一手狠狠往老虎颈间刺去——
老虎猛烈挣扎,奥斯维得夹紧大?腿,将短剑扎下去。扎下去,扎下去!扎下去啊!刺穿它的皮肉吧!刺穿它!把它的头砍下来,把它的皮肉剐下来!把它的血放干!掏出它的内脏,碾破它的脑浆,让观众看个高兴,看个尽兴!
让那些?老爷们满意!让夫人?们满意!让斗兽场的老板满意!
他的金币。他的金币。他的金币。
他的幽啊……
扎下去。扎下去。拜托了!拜托了!众神在上,我恳求您!恳求您!
扎下去!
刺空了——
老虎把他甩了下来,他的雷霆一击只划破了浅浅一层,像是为它抓了只虱子。
人?群的欢呼响彻斗兽场。他们望着冲上去的老虎,感到兴奋刺破头皮。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就这?样结束了吗?
奥斯维得望着天空。刺眼的太阳扎着他碧绿的眼。
就这?样结束了吗?
老虎尖锐的爪子抓下来,奥斯维得的脸上多?了几条血痕。可那不?深。
那血痕就像是老虎只想替他挠挠痒。
老虎一爪划下,收了爪往看台走去。他粗壮的尾巴高高翘起,像毒蛇一般盯着场内的观众。
奥斯维得碧绿的眼仍旧望着天空,直到脸上的浅痛让他收回了涣散的目光。
他没死。
没死?
没死。
他躺在斗兽场内,听着耳边的惊恐尖叫,望着晃眼的光团。再躺会儿。
他想,再躺会儿。
斗兽场寂静下来的时候,奥斯维得站了起来。他走到老板的尸体旁,从他华丽的衣饰内搜出十枚金币。
金币沾了血,有些?发腥。奥斯维得闻不?到,他四周的鲜血远比那十枚金币腥臭得多?。
走出斗兽场后,奥斯维得回头望了一眼。
他碧绿的眼瞳对上了它琥珀色的瞳孔。
奥斯维得低下头,表示臣服。
老虎舔舔爪间的血,接受了这?场人?对兽的低首。
它是王者。
它是百兽之王。
人?类选择做野兽,便只能臣服于它,作为部下或猎物,接受它的仁慈和?残酷。
奥斯维得转过身,他捧着手中的金币,像捧着五只琥珀色的眼珠和?五只烧灼的太阳。
他要回家。
带着巫医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在此献上
狂热的斗兽场╰_╯
第79章 论继承
四皇子第一次见到君后时不到十五岁。在那之前, 他一直以为君后等同于贱人。母妃常在冷宫里这么说,大吼大叫着,面部表情狰狞得可怕, 贱人,贱人, 她一边大吼着一边拉着侍卫上床榻。
侍卫是母亲的一条狗,一条打不跑的恶狗。就算母妃因为热衷的堕胎事业被打入冷宫, 这匹恶狗也?毫无怨言地放弃大好前途跟了过来。他们把床榻弄得咯吱响, 也?把四皇子弄得没有食欲。他们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下雨天其他年久失修的房间总是漏雨。以前他们还会避讳一下四皇子,久而久之,随着床榻、桌椅、树干的相继沦陷,这避讳也?就没了。
味道很浓烈, 雨水没能把它变得寡淡,四皇子闻着这恶劣又蛊惑的气味,以为这是和吃饭一样的常见事。人不吃饭会死, 人不交合也?会,他这样想到时, 感到些许伤悲。他快死了, 或许,他从来没交合过。从那天早起, 发现自己下衣内侧多了些东西时,他就知道时候快到了。
洗衣服时, 他偷偷摸摸地,虽然母妃不怎么爱他,但他也?不想让自己快死的消息传到她耳边。他要静悄悄地死去。
可是又有些不甘心。
想爬到一张床上去,想拉一个人过来。想撕开他的衣裳, 想爬到他身上去舔一舔。想求求他,救我一命吧。
四皇子听着雨声喘息,他要死了吗?就在今天,在母妃和侍卫互相拯救的时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有?些不甘心啊。
四皇子站起来跑出去,雨下得很大,看守的人也在躲雨,他一个人跑出了冷宫。他要找一个人,把他拉到床榻上去,好挽救自己这条垂垂欲坠的性命。
他会给报酬的,会让那人快乐,像母妃躺在床榻上时一样快乐。
许是上天垂怜,四皇子还真找到了。那人坐在亭子里,周边也?无人,皮毛领子围在他颈间,好看极了。衬得他整个人像被群狼独占的羊羔,要狠狠地咬一口才好。要咬得他痛,咬得他叫,咬得他只能蜷缩着啜泣,幽幽微微的喘息声,染上欲望的声线,在别人怀里,在别人掌中颤栗。
四皇子找到了,他有?救了,能够活,谁想死呢?
他跑过去问自己的救赎者:“你愿意救我吗?我会给你报酬的。”他说得很诚恳,用一种大人的语气认真地交易。
那人看着他,没说话。只是他的眼睛也?太诱人了,四皇子想着,好想舔一舔,就想饿极了时舔院子里那株娇艳的花。明明没什?么味道,却让他饮鸩止渴般快乐到巅峰。他站在山巅,舔着一瓣红花,细细地榨出汁液,吞咽下去,不给它流到山脚的机会。
对,不给他离开的机会,四皇子走得更近。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四皇子长得高大,他俯视着那人,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漂亮的鼻梁和嘴唇,他往更深处看去。
那人将?狐毛领子系得更紧些,四皇子看不到了。
四皇子捉住他的手,又问了一次:“你愿意救我吗?我会给你报酬的。”
那人看着他的手,半晌没说话,等到雨声大得四皇子快听不清,他才张开那瓣红得颓靡的嘴唇,淡淡道了句:“可。”
四皇子成为君后的养子,搬出了冷宫。
君后,是个男人,准确点来说,是个曾经当过皇帝的男人。摄政王夺了皇位后,把他囚禁在宫里,做了自己的皇后。朝廷是摄政王的一言堂,有?其他意见的,尸体都在乱葬岗里做了狗和苍蝇的嘴中食。
君后是摄政王带大的,他当皇帝时不过三岁。摄政王手把手地把他带大,直到他满十八岁,才被摄政王拉下皇座成了君后。天下的人都以为他会被杀掉,带着隐晦的期盼,他们从君后三岁时就开始观望,暗地里下注到底哪一年君后会死去。
结果跌破了人们的想象。摄政王给自己养了个童养媳,到了年龄就收割。可惜收割的不是头颅,而是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