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秦伏然使劲咬了?下偏幽的锁骨,直到牙齿酸痛,才抬起头凝视着偏幽,“我不会是条忠犬。”
“只?会是条噬主的恶狗。”
然而他这条恶狗注定要失望了?。费尽了?全身力气的齿牙没能在偏幽身上?留下半点痕迹。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能肖想用皮肉骨头牙齿或其他的一切,驯服一只?吸血鬼呢?
偏幽望着他,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没有包容,也不厌烦,只?是纯粹地不能理解。
“我从不养狗。”他这样?说道?。语气有些寡淡。
·
第二天,天还未明的时候,秦伏然带着偏幽转移阵地。
然而不过半途,就被?带领着其他族人的秦易拦住了?。
秦易隐忍着愤怒,让秦伏然把偏幽交出来,回去领罚。
他没答应。
秦易看着弟弟冥顽不灵的样?子,决定就地处决偏幽。他开了?枪。用的是专门为吸血鬼打造的秘银子弹。
那枚子弹破空而来的时候,被?注射了?许多松弛剂的偏幽无力逃脱。
秦伏然将他推开了?。
那枚子弹射穿了?他的肩膀。偏幽望着汩汩流出的血,没有想喝的欲望。
之后一阵兵荒马乱。偏幽被?重新关了?起来,与秦归衍关在一起。
他问哥哥怎么?办到的。
秦归衍说:“大?概是我们?快死了?。”他拜托了?秦易,或许是曾经的交情,或许是临近的死期,秦易答应了?。
偏幽躺在秦归衍怀里,让他摸自己的小翅膀:“哥哥,它又?长大?了?一些。可我们?好像等不到它能飞起来的时候了?。”
秦归衍抚摸着翅膀上?柔软的黑色羽翼,安慰说:“不怕,等我们?死去后,不用翅膀也能飞起来。”
偏幽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说:“嗯。”
偏幽感?受着哥哥的体?温,想起了?曾经听哥哥讲过有关空之岛的神话。他说:“哥哥,如果真的有空之岛就好了?。没有喧嚣,没有争吵,没有利益的纠纷。人们?活在那个岛上?,充实、幸福、自由。”
“每个人都可以飞翔,用一双纯洁的翅膀,往天上?飞,飞得高高的,翻过一座座山崖,跃过一个个低谷,飞累的时候,就停在春风停驻的地方,看桃花、樱花、茶花缓缓地开,慢慢地落。”
“一瓣又?一瓣的花朵,一丝又?一缕的雨水……”说到这里,偏幽不知为何呜咽了?一声。“哥哥。”他的声音很小,却让听到的人心?里疼,“我……我累了?。”
秦归衍紧紧地抱住了?他。就像阿黎抱自己的教主,秋虞良抱自己的神明,他抱紧了?自家的小吸血鬼。
他的小吸血鬼,他的神明大?人,他的……小教主。
别伤心?,别伤心?,夜深了?,教主快睡吧,睡在我怀里,睡在我心?里,不会着凉的。快睡吧,快睡吧,我的小教主……
“睡吧,小幽,哥哥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秦归衍哄小孩似的轻轻拍打偏幽的背,一下又?一下,“小幽只?管往前面走,不管走多远,哥哥都会跟在后头。”
“一直跟着?”
“一直跟着。”他顿了?一下,又?低低叙道?,“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都一直跟着。”
第75章 小吸血鬼
月圆之夜, 稀疏的星星垂挂。
浑身乏力?的偏幽勉强站起来,展开自己黑色的羽翼,轻柔地扇动。带起来的风很小, 打着旋儿似的扑腾到秦归衍面上。一次温柔的照拂。
秦归衍走近他,手脚上的锁链哐啷作响。他抬起手, 抚摸偏幽的脊背,慢慢往外延展。羽翼看着是冰冷质感的黑, 仿佛无坚不?摧,摸起来却柔柔软软, 暖乎乎的。
“真好看, ”秦归衍低低叹道, “神的诅咒下?没有被摧毁的美。”
“哥哥, ”偏幽小声说, “可惜我不?能带着你飞了。”声音好轻,几不?可闻, 落入月夜里像枯叶落入水中, 涟漪小得几不?可见。
秦归衍听到了,他靠得很近,也?熟悉偏幽的呓语、浅吟或嘟囔。那细弱的声音会比平时更柔更娇些, 是美感撕裂后的余韵。
“没关系,”秦归衍收回手, 望向窄小窗口外的满月,“没关系的。”
月亮太圆,圆过了头,把?缺憾衬得遗憾,让人难以淡然面对。秦归衍口中说着没关系,心里却难掩失落。捉不?到的月亮留不?住, 留下?了的月影看不?清。走到这头,它淡了,走到那头,又灰了。
没有落脚地。
·
秦氏族地。
秦小让穿上了妈妈准备好的祭祀服后,看着桌上张牙舞爪的红色鬼面久久不?动。他问妈妈:“我可以不?戴这个面具吗?好丑。”
秦妈妈闻言严肃地回头对他说:“祭祀大典马上开始,这?是规矩。小让,听话。”
秦小让看着那凶恶的鬼面具,无奈地撑着脸说:“妈妈,一会儿就要烧死秦归衍哥哥和那只吸血鬼了吗?烧死怪物就好了,还要烧秦哥哥,我不?想去看。”
其实他没见过秦归衍,不?过经常从别人口中听说。不?知为何,故事听多了就对故事中的人有了感情,并不想亲眼去见证人物的毁灭。
秦妈妈却是见过秦归衍的,不?仅见过,还有过很多次接触。今天的祭祀大典会处决吸血鬼跟叛族者,这?是秦族数百年以来的坚持,可秦妈妈心中却隐隐难过。她比秦归衍大,把?他当?弟弟看,以往会做些饼干糕点分给他。秦归衍是他们那辈最优秀的猎人,许多人崇拜他、拥护他。
可十年前,他却携吸血鬼叛族逃亡,彻底站在了秦氏一族的对立面。
秦妈妈蹲了下?来,取下?桌上的面具,给儿子戴上。小手小脚、恶鬼面具,诡异而突兀,让人不?适。
她取下挂在墙上的另一面鬼面具,给自己也?戴上了。五六点钟,打开门天还黑着,稍远处奔腾的火焰却照亮了一小片天空。她拉着儿子走出去,街道上的秦族人皆着黑衣,戴鬼面,一张张诡异而凶恶的鬼面下,人变得极瘦弱,仿佛成?了恶鬼面的支撑物,不?见半点人的痕迹。
人们静默着,没有交谈。秦妈妈牵着秦小让沉默地汇入了人流。她听见祭祀的前奏已经敲响,是钟声。
仿佛敲在人心上,不?是为了悼念,是用来警告每个秦族人——叛族者,处极刑。
秦妈妈透过面具望四周,亭台楼阁,肃重古旧,数百年了,为了杀光吸血鬼,秦族人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到了今日,这?最后一只吸血鬼即将消失。自此以后,因执着的信仰而凝聚起来的秦族人,又该何去何从?
她想起幼时听说过的秦族人与吸血鬼之间不绝的战斗,许许多多英雄的名字在脑海里一页页翻过。最惨重的第一代,蓬勃而起的第五代,如今,她站在这里,是与吸血鬼斗争的末代。她的孩子,归于新世纪了。
秦小让摇了摇手,秦妈妈回?过神来,牵着孩子继续往前走。
宽阔的祭祀场地上,奔腾的火焰冲天而起。火焰四周,人们的影像奇形怪状。有火星四散开,将祭祀黑袍灼烧出一个个小洞,却无人往后退。炙热烧得鬼面下的脸通红,人们大睁着眼,仰望着奔涌的火焰。
有一小队人持续往场地中央的火里投放炭火,誓要保证火焰奔腾的气势。他们的动作很有节奏感,仿佛已经陷入了祭祀的赤忱中。
钟声停了。族长开始为数百年的大业作总结。其间,他叙述了吸血鬼的罪孽、先?贤的英勇以及叛族者的不?可饶恕。他的声音威严而肃穆,是祭祀大典最好的开端。可秦妈妈却走神了。
她望着火焰,金红光亮,将空气烧灼得一干二净,她仿佛听到有尖叫声、怒吼声、狂躁的打斗声从火焰里传出。撕裂的女声,狂暴的男声,还有野兽的嚎叫一步步拔高,叫她的心跟着颤抖,跟着战栗。惊惧与庄严同一时刻降临在她身上,她怔住似的凝望,见着那火焰红到发黑,仿佛再近一步,就要被吞噬进去。
秦小让也震在原地,他不?可思议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然而那诡异的声响仍然在步步拔高,叫他惊惧当场,却心生向往。一个魔魅的残酷世界,鲜血、暴力、散落的肢体、融化的皮肉,他仿佛看到了极致的摧毁之美。
突然,又一阵钟声响起,唤醒了众人的神智。他们侧头望,望见高高的十字架上绑着一个生了羽翼的人。他被绑在架子上,黑翼被钉在背后,像受罚的堕神。堕神唇角轻扬,吟唱着无字的歌,为族长的审判添了首诡异的背景音乐。
族长没有再批判叛族者,那诡异的哼唱也停了。立着十字架的钢铁黑车缓缓朝火焰驶来,人们四散开又合拢。秦小让望着十几米高处的吸血鬼,有些困惑,他想问妈妈,为何恶鬼竟长着一张天使面。还有那羽翼,那么漂亮的黑翼,也?要被投放进火中么?
另一边,绑着叛族者的车辆也?缓缓驶来。秦小让望见了那个被人称为这?一辈最优秀的猎人。他看着他英俊的模样,无法想象他在火里熔积成一团的样子。这?就是秦归衍哥哥吗?和猎人这?个称号真匹配。
高台上的族长有些隐怒,庄严的大典被一首地狱的哼唱毁掉了开端。这?数百年来的最后终结也?有了瑕疵。本来不想做得太狠,一直处于犹豫之中。毕竟秦归衍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有些情面在。然而此刻他做出决定要用叛族者的痛吼洗刷这耻辱。小吸血鬼不是心疼这叛族者么,连批判也听不下?去,那么,对秦归衍的酷刑折磨会否让这?肮脏的吸血鬼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