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空云落的蛊毒解了。
不过空云落并不着急,他一心只想曲谙好起来,每天像小狗似的守在曲谙的榻前。他对曲谙的需求了如指掌,一个眼神就知道曲谙是渴了还是饿了,疼了还是痒了,贴心得无可匹敌。
曲谙有时还会遗憾,要是空云落变回去,可爱的洛洛就消失了,只有讨厌他的空先生。
或许洛洛也考虑到这点,所以才会把解药之事一再拖延吧?
曲谙醒来的第七天,轻伤陆陆续续好起来了,一些内伤的愈合也又了起色,他能明显感觉到不那么难受了。
空云落一天大部分都是洛洛主导,只有偶尔的时候,他会沉默不语,眉眼萦绕着幽沉,曲谙便知道这是空先生。
他听闻是空云落制伏了双尾赤霞蜥,他在双耳失聪时听到的声音,大概就是来自空云落。
他有许多事想向空云落问清楚,比如为什么能突破极限前来救场,是为了他么?说恨他是真话吗?吃下解药后,他们俩还能做朋友吗?……
有许多,可曲谙不敢问,他怕得到的回答太伤心,会使他丧失斗志。
“哥哥,脸侧过去,擦脖子。”空云落拿着湿巾帕为曲谙擦拭,动作温柔细致,一点儿也不像孩子。
连宵的药熬好了,端过来,又被空云落接过去,他先自己喝一口,再喂给曲谙。怕烫着曲谙,他每一口都贴着嘴唇试温。
连宵看在眼里,笑道:“孔小公子真是年少老成,如此体贴入微,长大后谁能做他媳妇,那是捡了大便宜。怪不得婕儿那丫头总念叨着。”
空云落道:“为何要给别人捡去便宜?哥哥,你当我媳妇吧。”
曲谙差点把药从鼻子里喷出来,“咳咳,别学婕儿说话。”
空云落委屈,他分明顺着本心说的。
里头和和睦睦,外面却传出了鸡飞狗跳的动静,又是碗盆爆破又是剑势破空,一听就是有人打起来了。
连宵眉头微蹙,“出了什么事?我去瞧瞧。”
他从窗户往外看,果然是段千玿和风里在缠斗。
“为何大打出手?”连宵问。
风里折扇向前一探,如笔走龙蛇化解了段千玿的攻势,他还有空隙应道:“这你得问段兄,我不过说了句实话,他就没头没脑要杀我。”
“你同他说了什么?”
风里道:“我说,萧泽就要成亲了,他便失心疯了似的。”
段千玿霍然停手,狠狠瞪了一眼风里,随后甩剑而去。
连宵无奈至极,道:“你又是从何得到的消息?”
“我家软软告诉我的,还能有假吗?”风里理直气壮道。
连宵简直对他无话可说,他回头道:“我去找老段聊聊。”
曲谙茫然道:“萧先生真的要成亲了?”
空云落则若有所思,“哥哥,我何时能成亲啊?”
“你才多大啊,就想着成亲。”曲谙笑道,但他不由得想到,等空云落解毒后,不归山庄还有个楼雯润,楼雯润是他养父的女儿,有了这层关系,空云落还能如此厚待她,他们以后会成亲,也极有可能……
曲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空云落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想着怎么才能让他哥答应和他成亲。
不久后,连宵又回来了。
曲谙便问:“段先生如何?”
“难过着呢。”连宵叹息。
“为何?”曲谙不解,“我以为他和萧先生的关系很好,会为萧先生高兴才是呢。”
“高兴?我看他差点没被气死。”连宵摇头,“他和萧责的关系,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老段这人,就是死拧,心里明明在意得不行,就是口是心非,不将心意说清楚。萧责也是,事事看得清,唯独此事,也愚笨得很?”
曲谙听得一头雾水,他怎么觉得连宵似乎扯到了别处去?
连宵最后总结道:“总之,有话一定好好说,莫要拖到最后关头,到时就来不及了。”
这话说给曲谙听,算是说对人了。
曲谙心里苦笑,他倒想把事情全盘托出,可条件不允许啊。
这天夜晚,圣君终于出现了。
只是他来得静悄悄,像道影子似的潜入曲谙的房间。
他一扫在佘林谷时的狼狈,白衣胜雪,黑发如墨,眉眼清俊温柔,垂眸看着榻上之人。
此时曲谙已睡着了,他浑然不知有人正沉默地看着自己。
圣君似乎有万般情愫化不开,他想伸手触碰曲谙的脸颊,但榻后忽然传出一道声音:“你欲作何?”
圣君仿佛早就知道房中还有人,他淡然收回手,道:“不过前来道个别罢了。”
空云落从暗处走出,“你就这么走了?”
圣君道:“我还有留下的必要么?想来你们也不会念着我的功劳,反而敌视我,我倒不如先走了,让你们痛快。”
“那便别再出现。”空云落皱眉。
圣君叹气道:“就只有曲谙一人把我当朋友看,我想最后看他一眼,也不行么?”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放在曲谙的枕边。
“何物?”空云落警惕。
“我想说的话,都在里面。”圣君道,“我原想带他走,可怎料他心里喜欢你,只好顺着他的意。”
空云落紧盯着圣君,“你们俩,到底有何关系?”
“我说的话,你能信几分?”圣君含笑道,“还是问他吧,他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了。”
圣君如今的态度,已然不再伪装,他知道空云落中毒变小,也是促成此事的元凶之一,但他为何还会帮他们对付双尾赤霞蜥?空云落原以为他的目标是曲谙,或者说,是曲谙体内不可思议之物,可眼下他的举动又十分反常,仿佛放弃了曲谙。
“空庄主,你心中所想,我大概能猜到。”圣君悠悠道,“我真正的目的,日后你会明白的。”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会杀了你。”空云落道。
“恐怕曲谙不会坐视不理。”圣君道。
此话正戳中空云落的痛处,曲谙虽有意与圣君划清界限,但他一再为圣君保命是真,愿意相信圣君也是真。空云落不得不去怀疑,曲谙和圣君早就有过往来。
圣君话说至此,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他最后留下一句颇具深意的“再会”,便又无声离开了。
空云落慢慢看向了曲谙,眼中仿佛乌云密布,酝酿着风暴。
他拿过那封信,打开,里面只写了一句诗。
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有离情。
他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到了第十天,曲谙的骨折算是好了七八,双手也长出了新肉,终于能勉强坐起来。他不想再坐以待毙下去,解药一天没做出来,就多一分危机。
他的样子,自然没法亲自制药,况且他只会“纸上谈兵”,真正的医药水准,连药堂里的学徒都不如。但他身边有一个玄参派出身的优秀大夫,连宵在可就帮了他大忙了。
“配药?自然是会的。”连宵听了曲谙的需求,以为只是配几味安心定神、活血化淤的药,但见了段千玿把二十余种名贵的药材一件件搬进来,他眼都睁圆了。
其中就有青蒲药玉,以及乌黑浓腥的双尾赤霞蜥毒腺。
连宵嘴角抽搐,“我还从未配过这般繁杂的药,不知能否成功。”
“一定能的!”曲谙对他充满了信心。
“我尽力而为吧。”连宵舒了口气,将头发挽高,袖子撸起,把药锅、小秤、剪刀等用品备好。
曲谙道:“接下来,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辛苦了你了。洛洛,你先出去,等会儿可能味比较大。”
空云落抬头看着他,眼睛澄澈,像面镜子般映射着曲谙的脸。
曲谙不能摸他的脑袋,便低下头,鼻尖蹭了蹭他的眉心,宛如动物之间交流的方式,“今天就能把药配出来,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
“是么。”空云落平静道。
第107章
“这便是传说中的望悬草……”连宵打开了寒玉盒,房间里顿时溢满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望悬草浸泡在水中,仍是幽蓝纤长,曼丽地舒展,离开望悬湖这么长的时间,它一点儿也不见萎靡,属实神奇。
“传闻望悬草寒毒凛冽,直接触碰,便会侵入内脏。”连宵道,“你们能拿到,想必也费了许多功夫罢?”
“过程相当惊险,等完事儿后我在慢慢与你说道。”曲谙说,“现在着株望悬草,表面的寒毒几乎尽散,可以徒手拿。将盒子里的水倒进锅里,水煮沸后再将望悬草放下去,它的药性熬出来后,身上的颜色会淡去。”
连宵点了点头,“竟是如此,曲谙,看来你懂的不少。”
曲谙笑着摇头,“只是会说而已。加了望悬草后,这水应该不会再烧开了,后面需要你多忙活些,把所有药熬浓郁了。”
“好的,接下来该做什么?”
“再依次放入半钱霜子粒、一钱虎须参……”曲谙将步骤娓娓道来,连宵的每个动作都在他眼底完成,无一错漏。
因为火候不足,连宵在药锅前从早站到晚,曲谙也体力不支,却都不能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