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不达眼底，很快散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薄泽和高尚两人的事，他看的还算清楚。
季一川眉间蹙起，他对他们的这段感情完全不报乐观态度，钢铁直的高尚，不敢表白的薄泽。
呵。
他不想插这事儿一脚。
*
傍晚，操场上。
五点四十，这个点天已经完全暗了，远处的天边甚至隐隐露出几颗忽明忽灭的星星。
柔和昏黄的灯光照在半个操场上，陈葡萄倚在一边的栏杆上发着呆。
季一川站在他的身边。
灯光所照不到的背后，是两人皮肤相触的亲昵。
自从运动会过后，陈葡萄似乎是对跑步这项运动起了兴趣，经常会趁着吃晚饭的时间，来操场上溜达两圈。
特别是现在。
陈葡萄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月亮，缓缓的呼了口浊气。凉风吹过，他裹紧上衣，一身积累的疲惫似乎都有所减轻。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越到高三，学习压力就更大，陈葡萄肩上的重担就越沉重。
每天都埋头于学业，语数英物化，试卷堆积成海。
陈葡萄脑袋里承担着学业的那根神经绷的越来越紧。
他有时都开始怀疑自己努力学习的目的是什么。一天天的重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种日子和当初工厂里流水工的日子又有什么区别？
“在想什么？”
季一川双手撑着铝制栏杆，长腿稍微向前移去，整个身子向后仰去，偷偷观察着身边人隐在灰暗里的神色。
“季一川。”陈葡萄的话语沉重，“我不想高考，学生学习好累啊。”
他的话带着股身临其境的感慨，随后他深深叹了口气，孩子气的埋怨道，“为什么陈葡萄要报个理科？”
陈葡萄似乎没想给季一川回答的机会，他语速加快，带着烦躁，“为什么高考要考化学？为什么化学会这么难？为什么溶液里会有那么多离子？”
一连串的问题像炮仗似的喷出来。
………
两人之间突然进入了一种极为安静的环境，操场上学生的吆喝声，热火朝天的吵闹声，都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陈葡萄一股脑的吐露出自己满腔的愁闷，面对眼前的这份宁静，心底莫名地生出一份忐忑。
好久，季一川才开了口。
晚风中，他的声音透出股缥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可能所有人都认为我对于高考是无所谓的。”季一川低笑着，柔和的笑声飘到陈葡萄的耳边，“但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季一川眼底亮亮的，有着一丝糊弄人得逞的笑意。
但很快，他收起了脸上的一抹笑，表情俨然，“准确的说，是从前。”
“在遇见你之前，我真的对高考是持无所谓态度的，我没有目标，国内的哪所大学，清北？只要我愿意，应该都是没问题的。但是，遇见你之后，高考对我来说意义就很重了。”
他声色柔和平淡，眼底盛满了漫夜的星光，醉人璀璨。
季一川伸手搭在陈葡萄肩上，轻轻的揉捏着。
“高考意味着我们不仅是高中，大学，甚至是整个未来都可以在一起。你就是我的目标。你去哪，我就会到哪。”
“陈葡萄，高考确实是人生的一道坎，但它也仅仅是一道坎。你需要大步往前，但却没必要忍受它的沉重折磨。驾驭它，然后越过它，你就成功了。”
“高考很难，但是有了我，它就没那么难了，不管之后会遇到什么，我都想陪你一起向前，陈葡萄，你愿意吗？”
季一川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像一只带着温度的大手，缓缓的抚摸着陈葡萄一身的疲惫。
陈葡萄抬眸，仔仔细细的盯着季一川，眼神灼热，想要从季一川平淡柔和的神情里探究出他滚热的内心。
“好。”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陈葡萄完全没想到自己纠结的心情这么简单的就被季一川的一番话给抹平了。
似乎无论季一川说什么，都能治愈他这颗焦躁不安的灵魂。
他扑进了季一川的怀里，鼻尖尽是季一川身上弥漫着的薄荷香味，空气中还隐隐约约的氤氲着自己沐浴乳的味道。
融为一体。陈葡萄突然觉得安心。
有了彼此，仿佛他们未来遇到的一切困难都会烟消云散。
或是说，根本不会遇到困难。
*
晚自习没开始，学生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收拾完饭盒，走进班级。
王忠是踩着晚自习铃声走进班级的。
他书还放下，就宣布了个消息。
“上次期中考试后，学校一直准备开家长会的，但却一直拖着，今天下午刚刚收到通知，下周一下午两点准时开家长会，你们记得提醒一下。“
“特别是那些没考好的，家长必须来！”
班级里一下子炸开了。
第90章
“是要我去学校开家长会吗？”
陈芹刚坐下，腰间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解开，就听到她坐在对面的宝贝孙子说了句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话。
“奶奶，下周一下午两点你有事吗？学校要开家长会。”
空气中氤氲着浓浓的鸡汤香味，陈芹眨眨眼，想要透过面前升腾起的饭菜热气来看清自己孙子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气太重的原因，陈芹感觉自己眼角有些湿润，她看着眼前黑发黑眼，白净乖巧的孙子，不确定的再次问了句。
声音竟有些发抖。
“你确定真的要我去吗？”
“当然啦。”陈葡萄耐心的再次重复了一遍时间，最后还不忘贴心的提醒道：“两点钟，您可千万别忘了啊。”
陈芹不由自主的点点头，热气缥缈间，她看着眼前温柔带笑的孩子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早死的女儿。
真像啊。
陈芹唏嘘，记忆中，自己女儿总是像孙子现在这样，乖乖巧巧的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对着自己笑。
“妈妈，家长会你可千万不要迟到啊！”
脑海中记忆走马观花的飘过，陈芹回忆着女儿的一颦一笑，痛苦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浮上脑海。女儿从出生到死亡，竟只有短短二十四年。
想到女儿临死前的模样，陈芹呼吸一滞，眼底的泪水快要溢出，她故意眨了眨眼，扭过头。
目光想从孙子身上移开，却终是顿住。
陈葡萄端着碗，小拇指轻轻勾着碗底。让人感觉他手中的瓷碗随时都会跌落。
陈芹一个哽咽，满嘴都是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果然是母子吗？就连端碗的小毛病都是一样的。
满腔的痛苦在心尖上不住地翻滚。目光模糊间，陈芹看不清陈葡萄满脸的惊讶担心。
“奶奶？”
“没事。”陈芹抽了抽鼻尖，下意识隐晦地避开陈葡萄投过来的目光。故意提高音调，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痛苦。
“快吃吧。等冷了就不好吃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日子总得往前看。
*
周一下午两点。整个高二级部都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着一年一度的家长会。
时间稍微有些紧张，王忠站在讲台前，慌张的调试着电脑。
门外，不停的有家长朝着里面张望着。
要是和自己的孩子对视了眼，家长们都会高兴的拍拍窗户，朝孩子挥挥手。
甚至会拉着其他家长，炫耀似的指着自家孩子，“那是我孩子！”
陈葡萄看着窗外聊得热火朝天的家长们，坐立难安，有些紧张。
“今天是你妈妈来啊？”
陈葡萄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
这也是季一川耐着性子的第三次回答。
不知道是陈葡萄的哪一点逗得他高兴了，课桌下，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季一川轻轻揉捏着对方的手心。
手心的指尖一直绕着同一个方向打着转，转的陈葡萄心慌。
“即将就要见家长的感受怎么样？”
“你已经和阿姨说了吗？”陈葡萄背着窗户，靠近了些。
“说了什么？”季一川撑着下巴，鼻尖是他熟悉的淡淡香味。他轻轻嗅了嗅，眼尾慢腾腾的眯起。
和季一川现在故意逗弄的心情不同，陈葡萄是真的很着急。他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况且他压根不知道季一川的父母会不会同意季一川和同性在一起。
他有点害怕。
陈葡萄不安的皱眉，看着眼前没个正经的季一川，报复性的揪了揪他的手心。
小猫似的，有点痒。
“你说呢？”陈葡萄瞪了他一眼。
说是瞪，在季一川眼里倒不如说是撒娇。圆溜溜的杏眼，漆黑的眼眸，无声的吐露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这种不安是最能勾起对方的保护欲望的。
季一川被陈葡萄撩拨得心脏发麻，一把反握住陈葡萄的手腕，微微扬眉。
“还没有。”季一川右手侵略性地顺着陈葡萄的胳膊向上蔓延，目光却一片柔和。
“等你做好准备的时候。”季一川轻声说道，“等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告诉我爸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