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月的眼前被人端来了一碗香气扑鼻的肉汤。她隐约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怔怔垂下眼去看。
碗里有艳红色的肉块在翻滚,在她恍惚的视线之中,似乎有某一块带了一个月牙形的伤口……
“啊啊啊啊啊”她痛苦地抱着头惨叫出声。
同一时刻,站在海鸟一旁的容予,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两句听不真切的话,像是梁群玉的声音:“你要是能变成人,会不会回来报答我呀?……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变成人啦,做人好苦的,还是做鸟开心。”
眼前的幻境逐渐开始崩塌,在一片混沌之中,封月那边隐隐传来声音,她似乎正在回答什么人的话。
容予不知道这属于他人的幻境如果崩塌,误入其中的他与陆识途二人会怎么样。正紧蹙眉头想着办法,他额上的玉环似乎再次开始微微发热。
电光火石之间,容予想起来了一件事。他们进入幻境之前,他似乎也摸着玉环,注入了一些灵力。
难道说……?
容予一手拉过陆识途,另一只手如法炮制,按在额间玉环上,输入灵力。
下一瞬间,天旋地转,什么海岛、篝火、人群、姑娘们,全都不见了。
容予从床榻上坐起,只觉头痛欲裂。
陆识途在门口,轻扣了两下房门:“师尊可好些了?”
容予缓了一会,回道:“没事,你进来吧。”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很,听起来让人很难受,像大病初愈似的。
陆识途立刻便开门进来,脸上有几分忧色:“师尊先喝口茶润一润。”
容予也觉得渴得很,接过小茶盅一饮而尽,这才问道:“我是怎么了?”
“师尊不记得了?”陆识途蹙起眉,上前轻轻伸手去试容予的额头,一面道,“前些日子师尊下凡解决魔气,消耗过大,回来就有些发热,养了这好些天才恢复过来。”
容予应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头脑有些混沌,之前这些天的记忆如同乱麻一般在他脑中纠缠,让他很难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举目四望,这里是他的卧房,身边是他乖巧的小棉袄徒弟,就连手中清茶的温度都与从前一样。
这只不过是破山峰上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
陆识途用温热的手指轻轻在他太阳穴、头顶以及后脑缓缓按摩,温声道:“师尊不必多想,好好休息便可。清虚峰的医修之前说了,师尊过度消耗身体会有一些后遗症,慢慢恢复过来就好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容予便暂且不去纠结这个,他再往前回想,想起来陆识途刚刚赢了门派大比,登时又有些高兴,问他道:“如今你已经赢了门派大比,之后还有什么计划吗?”
容予隐约记得之前陆识途似乎是想去开阳界来着,还有他喜欢的尤未晚……
陆识途继续用适度的力道轻轻按摩着容予的穴位,体贴极了,容予甚至开始有些昏昏欲睡。陆识途边动作着,边开口道:“弟子没什么计划,只想待在师尊身边,继续修炼,也能继续照顾师尊。”
容予在逐渐涌上的困倦之中低低笑道:“说的是什么傻话……”
他想说你师尊有手有脚,不用你照顾。又想说你已经元婴期了,可以出师下山了,多替自己打算规划一下,寻个好去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破山峰上。
他还有些别的想法,似乎下意识想说,自己早晚会离开一类的。但仔细一想,他又不知道这念头从何而来。
总之,这所有的话,不知为何,他都没能说出口。他只是在这昏昏睡意之下,低低笑了一声,然后便懒洋洋地仰了仰头,方便陆识途动作。
他闭着眼睛,脑中似是突然闪过了什么无比真实的片段,好像是他这小徒弟昏了头,亲吻了他,还想解他的衣带,缠缠绵绵地喊他师尊。
容予怔了怔,不由又笑了一下,心说这也太荒诞了,得亏是在做梦,果然是在做梦。做个梦都能做的这么离谱,他也是够可以的。瞧瞧陆识途,天底下没有比他更贴心更孝顺的徒弟了。
陆识途不紧不慢地为容予按着后脑,见容予在笑,似乎也高兴起来,含着笑意轻声问道:“师尊在笑什么?”
容予甚至懒得开口转述一遍他离谱的梦境,随便摇了摇手指,便又睡了过去。
自从他来了这个世界,他还从没有过这样平和宁静的日子。似乎一切都放下了,再不用去考虑为陆识途恢复灵根的事,也不用去想江自流和掌门又在盘算什么。他好像已经完成了该做的所有事,剩下的也不必再挂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留在这小小的破山峰上,和他捡回来的小徒弟一起这样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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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容予捧着茶盏,窝在院子里的新做的摇椅上,慢慢用盖子撇了撇沫,啜饮一口,慢腾腾地在椅子上晃着,看着太阳渐渐西斜。
陆识途做完了今日的功课,便开始在院子里忙忙碌碌,一会给容予添一盘小点心,一会去厨房看看煨着的汤火候如何,一会接过小道童的手整理容予的东西,一会去容予的卧房做做卫生。好容易安定下来了,便来问容予:“师尊今天晚膳想吃点什么?”
他边问着,边伸手掖了掖容予盖在身上的毯子,保证没有一丝寒风能透进去。容予略微有点不大乐意地皱了皱鼻子,心说他又不是坐月子,他这个徒弟真是越来越有容百川那个老妈子的样子了。
他嫌弃过后,便开始认认真真考虑晚上吃什么。他最近已经完全过上了退休养老生活,天天抱着搪瓷缸子晒太阳,就差旁边摆个收音机了,每天唯一需要发愁的事情就是今天吃什么。
容予想了想,问道:“上次你从山下带回来的那只灵兽,还有吗?它肉质不错,片些下来可以吃个暖锅,正好,你先前用它炖的骨汤可以拿来做底。”
陆识途半蹲在容予身侧,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眼中是一片温暖的笑意。他认真听着,应道:“好。师尊喜欢我上次做的辅料吗?前些天我酿了些新的酱,师尊愿意试一试吗?”
容予看他乖巧,忍不住顺手摸了摸他的头,眼尾微弯,道:“嗯。你做主就好。”
刚一入夜,饭堂中央便支起了九宫格暖锅。这锅子是容百川之前送的,他来破山峰和容予师徒二人一起吃了一次暖锅,十分喜欢,还把容予随口提的一些九宫格之类的东西都记在了心里。不久之后他便送来了这锅子,不仅可以放不同的底料,还能随心调节火候,十分方便。
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食材,切得整整齐齐,各自码在碟子里,花花绿绿,十分好看。
容予打眼一看便知道又是陆识途的手艺,而且各人爱吃的食材都早早摆在了各人的位置旁边,是陆识途独有的细心。
陆识途先给容予盛了一碗乳白的骨汤,撒上细细的类似葱花的灵草,温声道:“师尊先喝一些暖暖身子。”
容予也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喝了两口,这才搁下碗,感觉胃里确实暖融融的十分舒适。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陆识途这些时日简直无微不至到有些过分了,令他十分不适。但是由俭入奢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的久了,他渐渐也习惯了。更何况不仅如此,如今,哪怕容予的手抬了起来,陆识途都能立刻分辨出他是想吃点心喝茶还是站起来走走,周到地给出相应的反应,将他照顾得宛如不能自理的病人。
饭毕,容予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回屋去睡觉。
然而他虽身心舒畅,做的梦却一点都不美好。
他发现自己似乎被关在了什么地方,手足上都扣着镣铐,挂了长长的锁链,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散发着阵阵寒意,让容予觉得身上又冷又沉,灵脉滞涩,灵力全无。
容予低头去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倒是很完整,甚至十分干净,身上更没有伤痕。
他所在的这个房间也奇怪,处处布置得像一个普通的卧房,陈设甚至和他在破山峰上的卧房很相似,透着些许诡异的温馨。但违和的是,这房间根本没有窗,只有一面墙的最上端开了小小的方形口子,能看到外面阴沉沉的,一片灰白色。
容予这时才意识到,他作为一个修者的那种灵敏的五官,变得迟钝了许多。甚至好像还有些……
他正琢磨着,头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容予一瞬间疼得弓下了身子,紧接着,他仿佛被甩出了自己的身体似的,视角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
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脸,面色是病态的苍白,仿佛许久未见阳光,眼尾却很红。自己看起来心情激愤,像是恨透了眼前的人,咬着牙骂道:“你这……逆徒,孽畜!”
他好像又看见了陆识途的脸,这次只不过是惊鸿一瞥,好似陆识途正从他面前路过,转头向他瞥来一眼。那一眼,眸光平静漠然,他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又淡淡地转开了。